连站在一旁摒息侍立的福公公都不由得低呼一声。
我的个小乖乖!裴大人深更半夜进宫,为的竟是这件事?
“裴卿,你说什么?” 萧景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他盯着跪在地上的身影,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裴云铮脑袋垂得极低,额前的发丝垂落,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沉稳的声音:“皇上,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臣的妻子并非自愿,可镇国公谢玄未曾中药,却对臣妻做出这等逾矩之事,未免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臣怕他日后情绪激动,做出什么过激之举,臣实在招架不住,也不想让内子再受惊扰,所以恳请皇上恩准,让臣外放远走!”
她在心里暗自嘀咕:说到底,还是谢玄的错!春日醉这药霸道得很,必须交合才能化解药效,当然如若不吃太医缓解的药,这大战一天都停不下来,是个极为伤身体的药。
可谢玄明明清醒,却顺势为之,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反正那家伙一点都不冤,她心里毫无负担的把错全都怪在了谢玄身上。
殊不知萧景珩看着她这般放低姿态、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京城事业的模样,心底翻涌的情绪早已复杂到了极点。
他就这么爱重那个女人?
即便沉兰心已经跟表弟有了那样的牵扯,他不仅毫不在意,还要为了她主动离开京城,放弃大好前程?
表弟谢玄为了沉兰心魂不守舍,自甘堕落。
眼前的裴云铮为了沉兰心,甘愿放下一切外放避祸。
一个女人,竟让他两个最看重的人都这般神魂颠倒,真是好一个红颜祸水!
这个女人……真该死。
一丝冰冷的杀意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底,快得让人无从察觉,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裴云铮敏锐地察觉到帝王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冷气,那股威压让她浑身汗毛倒竖,脑袋垂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皇上貌似不高兴了。
也是,今日这场闹剧实在太过抓马,一边是他的亲表弟,一边是还算得上知己好友的臣子,夹在中间确实难以决择。
他心里不痛快,难免会迁怒到兰心姐身上……
想到这里,裴云铮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帝王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景珩盯着跪在地上的裴云铮,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放弃京城的一切?裴云铮,你可知外放意味着什么?远离朝堂中枢,你的仕途很可能就此停滞!”
“臣知晓。” 裴云铮的声音依旧坚定,没有半分尤豫,“可在臣心中,内子的安危与安稳,远比仕途前程更重要。”
“比仕途更重要……” 萧景珩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的纹路,眼底的情绪越发复杂。
他既佩服裴云铮这份护妻如命的决绝,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功名利禄舍弃妻,裴云铮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份赤诚难能可贵。
又忍不住暗自腹诽,沉兰心何德何能,竟能让他如此偏爱,甘愿放弃京城的大好前程。
更隐隐生出几分厌弃,若不是这个女人,谢玄不会失魂落魄,裴云铮也不会想着要外放,真是个搅得人心不宁的祸水。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与复杂情绪,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朕恩准了。”
“谢皇上恩准!”
这四个字落下的瞬间,裴云铮只觉得心头巨石轰然落地,狂喜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原本垂着的脑袋猛地抬起,眼底闪铄着难以掩饰的光亮,她对着萧景珩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的声响清脆而诚恳,语气里满是激动与真挚:“皇上真是天底下最圣明仁厚的君主!臣果然没有看错您!”
随后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望着龙椅上的帝王,字字恳切地夸赞:“皇上明辨是非,既严惩了作恶之人,又体恤臣下的难处,成全臣的夫妻情分,这份胸襟与气度,古来帝王鲜有能及!您不以私废公,不因镇国公是您亲眷便偏袒半分,也不因臣所求看似‘弃前程、重妇人’便斥责驳回,反倒体恤臣的苦衷,恩准外放之请,这正是圣君所为!”
“皇上能如此痛快应允,不仅是对臣的信任,更是对天下臣子的体恤,让我们知晓,陛下心中既有江山社稷,也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温情,这样的君主才值得臣子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裴云铮一开口便收不住话头,文绉绉的夸赞如同连珠炮般噼啦啪啦往外吐,既夸萧景珩圣明仁厚、胸襟盖世,又赞他体恤臣下、兼顾江山与民生,字字恳切又句句戳在痒处,没有半分油腻的谄媚,反倒透着股文化人独有的雅致与真诚。
一旁的福公公听得目定口呆,暗自叹为观止,没想到裴探花平日里瞧着如同清风明月、不食人间烟火,拍起马屁来竟这般了得!
这遣词造句、分寸拿捏,真是把 “夸人” 这件事做到了极致,不愧是进士出身的文化人!
他悄悄把那些听着顺耳又不失格调的词句在心里记下来,琢磨着日后伺候皇上时,说不得就能派上用场。
萧景珩被他这番连珠炮似的夸赞弄得又气又笑,这裴云铮竟用这通好话把他架在 “圣君” 的位置上动弹不得。
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那点火气,冷着一张脸从御案后走下来,伸手一把将还跪在地上的裴云铮拉了起来。
裴云铮被萧景珩突如其来的一拉带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稳住身形,仰头望着面前的帝王,眼底满是疑惑:“皇上,怎么了?”
萧景珩垂眸看着她,烛火摇曳的光线下,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许,声音低沉的叹息道:“你要是外放出去,朕可就没几个知心好友了。”
她连忙挺直脊背,只差没拍着胸脯保证,语气诚恳:“皇上放心!臣会时常给皇上写信,绝不让皇上觉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