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靠在郊外的土路旁,车轮碾过的痕迹在松软的泥土上格外清淅。
从马车下来的就只有萧景珩、裴云铮和福公公三人,再无其他侍从。
裴云铮想起上次春猎遇刺的惊险,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忍不住开口:“皇上,就咱们三个,这合适吗?
万一再遇到刺客,这般人手单薄,岂不是凶险得很?
“裴大人您就一百个放心吧!”福公公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压低声音补充道,“暗处自有护卫跟着咱们呢,保准万无一失。”
暗处的护卫?
裴云铮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多言,乖乖跟着萧景珩往前方走去。
春日的风带着泥土的湿气,吹在脸上微凉。
三人沿着田埂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铺展开来,地里到处都是弯腰忙活的身影。
春种已毕,农民们正趁着晴好天气,要么蹲在田垄间拔除杂草,要么手持锄头修整田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劳作的疲惫,却又透着几分对收成的期盼。
萧景珩放缓脚步,走到一位正在除草的老农面前,语气温和地开口:“老伯。”
老农抬起头,看到三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男子站在跟前,连忙直起身手上还沾着泥土都顾不上就忙着躬身行礼:“贵人,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眼神里满是敬畏。
“老伯不必紧张,我们就是路过,想来问问地里的情况。”萧景珩俯身,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亲和,“您尽管直说便是。”
“哎!贵人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农搓了搓手上的泥,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地里的收成还好吗?”萧景珩问道。
提到收成老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宇间染上几分愁苦:“去年的收成不咋地,赶上了收成本就少,税收还高,足足要交四成呢!我们自己种的田,收下来的粮食根本不够一家人吃,去年冬天,好些人家都得靠着挖野菜、啃粗粮度日。”
可话音刚落,老农的脸上忽然又绽开笑容,眼里满是真切的欢喜:“不过啊,新帝登基之后,日子可就不一样了!现在税收只收一成,朝廷还鼓励开荒,头五年居然全免税!我们村好些人家都开了新田,今年这庄稼长得旺,估摸着秋收能有个好收成,往后再也不用愁饿肚子了!”
那笑容纯粹而满足,象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馈赠。
裴云铮看着这张布满皱纹却满是幸福感的脸,心里忽然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底层的老百姓,活得竟这般不易,仅仅是税收减轻,就足以让他们如此心满意足。
“皇上真是个好皇帝啊!”老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语气里满是推崇,“是皇上让我们有了活路,这样的好皇上,真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萧景珩闻言,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福公公喊了句:“福公公。”
福公公立刻会意,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到老农面前,那银子足有十两重,在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
老农看着那锭银子,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满脸震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贵人,这、这可使不得!就问几句话,哪能要您这么多银子?多不好意思啊!”
“老伯拿着吧。”福公公笑着把银子塞进他手里,“这是我们主子赏您的,您劳作辛苦,买点好东西补补身子。”
“这、这太谢谢贵人了!谢谢贵人。”老农紧紧攥着银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对着萧景珩连连躬身道谢。
萧景珩微微颔首,转身带着裴云铮和福公公往田埂深处走去。
裴云铮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老农还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把银子贴身收好,又低头继续除草,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一下午,三人沿着郊外的村落一路走访,见了不少农户,听了许多田间地头的真实境况。
萧景珩问得细致,从春耕的种子来源,到农具是否够用,再到百姓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关切。
裴云铮跟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的触动越来越深。
心里对身边的帝王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认知,他在朝堂上残暴是不假,但他也能做到亲力亲为走访乡野,倾听百姓心声。
他是个好皇帝。
待往回走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马车稳稳停在裴云铮家的府邸门前,灯笼的光晕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路。
裴云铮率先落车,想起已是晚膳时分,便客气地转身邀请:“皇上,天色已晚,正好到了晚膳时间,要不要进臣家里用顿便饭?”
她这话纯粹是客套,想着帝王身份尊贵,定然不会屈尊降贵来这小院吃粗茶淡饭。
“好啊。”萧景珩一口答应下来。
裴云铮:……
她愣住了,心里暗自腹诽:这位皇上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客气话也当真?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邀请:“那皇上请吧。”
萧景珩跟着她下了马车,目光随意打量着眼前的府邸。
院子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小巧,连皇宫里一个偏院都比不上。
虽是二进的院落,却没有半点官宦人家的奢华,院墙爬着些不知名的藤蔓,墙角处竟还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着青菜、箩卜,绿油油的一片,透着几分烟火气。
没有名贵的奇花异草,没有雕梁画栋的装饰,简朴得不象话。
正如同福公公说的那样,他日子过得的确很苦。
刚踏入内院,一阵清脆的孩童笑闹声就撞进耳朵:“哈哈哈哈,姑姑,来抓我呀!快来抓我呀!”
紧接着是一道清脆灵动的女声,带着几分娇嗔的追喊:“嘿,你这小调皮,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裴云铮抬眼望去,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只见院子里,一个穿着浅青色薄袄的孩童正撒腿奔跑,头顶扎着一根俏皮的冲天辫,脸蛋圆嘟嘟的,象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跑得满脸通红。
而追在他身后的女子,身着淡粉色裙装,青丝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贴在脸颊。
她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肌肤莹白如玉,一笑间眉眼弯弯,竟透着几分惊为天人的灵动,宛如春日里最鲜活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