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城郊通往南岭的山脚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掠过稀疏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山野间的低语。一座孤零零的砖石结构守林小屋亮着昏黄的灯火，像漆黑海面上唯一的灯塔。
陈默的车停在百米开外的土路上，他和林雨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小屋。空气又湿又冷，林雨晴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自从下午见过那片鳞片和照片后，她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变得异常敏感。
敲门后，是之前联系过的、陈默的线人——一个在街道办工作的年轻人小赵开的门。屋里灯光昏暗，瀰漫着浓烈的烟味和草药味。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沟壑般皱纹的老人蜷缩在铺着兽皮的旧藤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正是老猎人张大山。他眼神浑浊，但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还残留着昔日山野王者的锐利。小赵低声说：“张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想了解老事情的记者和朋友。”
张大山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陈默和林雨晴脸上扫过，没有吭声，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旁边的两张小板凳。
陈默说明来意，隐去了照片和鳞片的具体细节，只说是想了解南岭山区过去有没有关于奇特蛇类的传说或轶事，特别是和“红颜色”、“头上有东西”的蛇有关的。
听到“红颜色”、“头上有东西”这几个字，张大山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他那干瘦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昏黄的眼珠里透出强烈的恐惧，死死盯住陈默。
“你们打听这个做啥？”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深深的戒备，“那东西是忌讳！不能提！”
“张爷爷，我们不是好奇，”林雨晴放柔了声音，她作为兽医，知道如何与对动物抱有戒心的人打交道，这种温和对老人似乎也有效，“我们可能遇到了。有动物被咬了，伤得很怪。我们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才能想办法救别的。”
张大山的目光转向林雨晴，在她清澈而带着恳切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又看看陈默脸上不容置疑的严肃。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小赵赶紧递上水杯。老人喝了一口水，喘匀了气，眼神飘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彷彿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脸上交织着痛苦和恐惧。
良久，他才用梦呓般的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艰难地抠出来：
“六十年了整整六十年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跟我一起进棺材”
“那不是普通的蛇那是‘蛇冠娘娘’的使者是山神的怒火”
（以下为张大山回忆视角，部分用引号标注，部分为叙述性描写）
“那一年，我像你们这么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猎手。夏天，山里闹饥荒，寨子里没吃的，我和我哥，还有隔壁寨子两个后生，仗着枪法好，胆子肥，商量着要进南岭最深处的‘鬼见愁’峡谷打点大货。”
“老人都说，‘鬼见愁’去不得，那是蛇冠娘娘的地盘。说那娘娘是人首蛇身，头上戴着一顶血红的冠子，能呼风唤雨，驱使百蛇。我们年轻，不信邪，觉得那是老辈人吓唬娃的。”
“我们进去了。那峡谷，邪门！外面大太阳，里面雾气昭昭，又湿又热，静得出奇，连声鸟叫都听不见。我们走了大半天，就打到两只瘦了吧唧的山鸡。正泄气呢，我哥眼尖，看见前面崖壁上有个山洞，洞口挂着好多藤蔓，隐隐约约好像有光。”
“我们摸过去，扒开藤蔓我的娘哎”
张大山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恐惧更甚，彷彿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一幕。他颤抖着拿起桌上的旱烟袋，点了好几次才点着，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苍老和扭曲。
“那洞里不是金银财宝是骨头！密密麻麻，堆得跟小山似的，有野兽的，也有人的！骨头都是黑的，像被火烧过。洞壁上面，划满了红色的划，划的都是蛇，各种各样的蛇，围着中间一个一个头上长着大红冠子的女人！”
“我们吓坏了，转身就想跑。可就在这时，洞里深处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那声音不像蛇，更像好多女人在一起冷笑！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它们’。”
“从洞壁的缝隙里，从骨头堆下面，湧出来好多蛇！全是红色的！红的像血！每条蛇的头顶，都长着一个鸡冠子一样的红肉瘤！它们眼睛是黑的，一点光都没有，就那么盯着我们。”
“我哥反应快，开枪了！打中了一条，那蛇炸开了，血溅到石头上，嗤嗤冒白烟！可枪声好像惹怒了它们，更多的蛇涌过来，快得像闪电！跟我们一起去的一个后生，叫阿宝的，脚下一滑，摔倒了，瞬间就被红蛇淹没了连喊都没喊出一声”
“我们三个没命地跑，蛇在后面追，那‘嘶嘶’声就在耳朵边响。跑到一条小溪边，蛇群突然停了，就在岸边盘着，昂着头看着我们，也不追了，好像那条溪是条线，它们不敢过。”
“我们连滚带爬跑回寨子，人都吓傻了。没过三天，我哥和另一个后生，身上开始长红点子，奇痒无比，然后发烧说胡话，嘴里不停地喊‘娘娘饶命’不到七天，两人两人浑身发黑，死了。死的时候，样子唉！”
张大山老泪纵横，用粗糙的手背抹着脸：“就我命大，没事。老祭司说，是我小时候掉进蛇窝没被咬，身上有‘蛇不理’的味儿寨子请了祭司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再把那个峡谷入口用巨石封了，立下规矩，世世代代不准再提‘蛇冠娘娘’，不准再进‘鬼见愁’”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人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小赵脸色发白，林雨晴紧紧攥住了手，陈默则飞快地记录着，心脏狂跳。张大山的讲述，虽然充满了民间迷信色彩，但其核心——红色、鸡冠、剧毒、群体行动、以及那个被封锁的峡谷——都与他们掌握的信息惊人地吻合！
六十年前！这东西原来早就存在！
“张爷爷，”陈默深吸一口气，追问，“您还记得那个‘鬼见愁’峡谷，具体在什么位置吗？”
张大山茫然地摇摇头：“记不清了六十年了，山形都变了大概大概在南岭主峰西边靠近‘望乡台’那一带吧别去！后生，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去找！那是诅咒！蛇冠娘娘醒了，是要收人命的！”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像是东西掉落的声音从屋外窗户下传来。
“谁？！”陈默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屋外漆黑一片，只有风声。他用手电筒扫视，只见窗户下的草丛似乎刚被什么东西压过，还在微微晃动，但看不到人影。
“可能是野猫”小赵强作镇定地说，但声音也在发抖。
陈默关上门，脸色阴沉。他不确定外面是不是有人偷听，如果是，会是谁？官方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张大山受到惊吓，情绪更加不稳，反覆念叨着“诅咒”、“娘娘醒了”，无法再提供更多信息。陈默和林雨晴见状，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他们安慰了老人几句，留下一些钱，和小赵交代了一下，便匆匆离开。
回城的车上，两人沉默不语。张大山的传说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将单纯的生物威胁，蒙上了一层古老而诡异的迷信阴影。
车灯划破黑暗，林雨晴无意中望向车窗外远处起伏的山峦黑影。恍惚间，她似乎看到其中一个山头的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隐隐约约像一个戴着巨大冠冕的女人侧脸！
她猛地眨了眨眼，再看去，那只是普通的山影。
是心理作用，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车外的夜，格外寒冷，也格外漫长。那个被尘封了六十年的“蛇冠娘娘”传说，似乎正随着那些红色的蛇影，一起悄然苏醒，将魔爪伸向这座毫无防备的现代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