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县城时，已是第二日中午。
县城广场早已人山人海，喧囂声如同沸水。
抱著孩子的父母、来看热闹的閒人、维持秩序的衙役各种声音、气味、色彩混杂在一起，衝击著初来乍到的乡村少年们的感官。
高台之上空无一人，却自有一股肃穆之气。
林凡跳下牛车，嘴里嚼著粗麵饼子，目光悠悠扫过全场。
他看到衣著光鲜的富家子弟被僕人环绕，脸上带著天生的优越感。
看到如他一般贫寒的孩子，紧紧拉著父母的衣角，眼神里满是自卑和不安。
看到高台附近那些明显是城里体面人打扮的家长，正殷切地交头接耳，言语间充满了期盼。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焦灼，太阳晒得人头昏眼。
突然，一股无形的压力毫无徵兆地降临，如同冰水泼入滚汤，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喧囂。
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人，仿佛被同时扼住了喉咙，鸦雀无声。
三道流光从天边疾驰而来，眨眼间便悬停在高台上空。
那是三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上流光溢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
剑身上站著三人，衣袂飘飘，恍若神仙中人。
为首一人看起来三十许岁，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一身青色道袍，袖口绣著云纹。
他身后两人稍显年轻，神色同样淡漠，扫视下方的目光如同在看螻蚁。
“仙师是仙师老爷！”人群中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隨即便是潮水般的敬畏目光和低低的议论。
三名仙师飘然落下，收起飞剑，那冷峻仙师练气后期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肃静。测灵开始，叫到名字者，上前將手按於测灵石上。”
他身旁一位年轻些的仙师练气中期则从一旁卑躬屈膝的县令手中摄过一卷名册，开始唱名。
一个接一个孩子紧张地上前，將颤抖的手按在高台中央那块半人高的乳白色石头上。
绝大多数孩子，石头毫无反应。
他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父母的嘆息或安慰声中，黯然退下，眼神失去了光彩。
偶尔，测灵石会亮起微弱的光芒，四色或五色。
“赵家村，赵铁柱，三灵根，资质中等。”
当一名黑瘦少年让石头亮起明显的光华时，台下响起一阵惊呼，那冷峻仙师也微微頷首。
那名叫赵铁柱的少年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的家人更是喜极而泣。
很快，轮到了石大牛。
他紧张得同手同脚走上台，深吸一口气，將蒲扇般的大手按在石头上。
测灵石表面艰难地亮起极其黯淡的五色光芒，混杂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石大牛，五灵根，资质下等。可入宗为外门见习弟子。”仙师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石大牛却毫不在意，只要能有反应，他就高兴坏了，咧著嘴憨笑著跑下台，兴奋地对著林凡和王小胖的方向挥了挥手。
接著是王小胖。
他紧张地整理了一下绸缎衫子，小跑上去，小心翼翼地將白胖的手按上去。
同样，五色微光亮起，比石大牛的似乎还要微弱一丝。
“王仁富，五灵根，资质下等。可入宗为外门见习弟子。”
王小胖鬆了口气，隨即又看向高台另一边，那里已经站了几个孩子，测灵石为他们亮起了夺目的三色甚至是双色光华，引得仙师都多看了两眼，甚至难得地开口询问了几句。
王小胖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明显的羡慕，小声嘀咕：“唉，要是要是我是三灵根就好了”
最后，唱到了林凡的名字。
林凡定了定神，一步步走上高台。
他能感受到台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村民的期盼，有其他孩童父母的关注，也有来自小胖、大牛期待的注视。
他走到测灵石前，缓缓伸出右手，掌心贴合在那微凉的石头表面。
剎那间，一股奇异的吸力从石头传来，仿佛要將他体內的某种东西抽取出去。
紧接著，测灵石上猛地亮起四色光华！
赤、黄、蓝、绿四种顏色交织在一起，虽然依旧显得有些混杂，光芒也算不上璀璨，却远比刚才石大牛和王小胖的五色微光要明亮、清晰得多。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譁然，小胖、大牛则一脸羡慕。
四灵根虽然也是下等资质，但比起几乎绝了道途的五灵根，总算强上不少，至少在修行前期，还能有些许盼头。
林凡的心也提了一下，带著一丝侥倖看向那为首的冷峻仙师。
然而，那仙师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测灵石，仿佛看到的只是路边一块稍微特別点的石头，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凡，四灵根，资质下等。可入宗为外门见习弟子。”
语气和宣布石大牛、王小胖时，没有任何区別。
林凡心中那点侥倖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认知。
在这条修仙路上，四灵根和五灵根，在真正的天才和强者眼中，或许並无本质区別，都只是“下等”而已。
他平静地收回手，走下高台，被仙师指引著，站到了石大牛和王小胖身边，属於“下等仙苗”的区域。
王小胖还在唉声嘆气，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惆悵。
“可惜了，凡哥你明明是四灵根，比我们亮那么多，怎么也是下等唉，我要是三灵根就好了”
石大牛则挠著头，憨厚地安慰道：“没事，小胖，凡哥，俺觉得能修仙就很厉害了！俺爹说，能当仙师老爷的弟子，就是天大的造化！”
林凡看著高台上，那几个三灵根、双灵根的天之骄子正被仙师温和地问话，周围是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
他又看看身边，一脸憨厚满足的石大牛，和还在为自己“只是”五灵根而纠结的王小胖。
忽然，他咧嘴一笑，伸出双手，一左一右，用力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声音爽朗，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乐观：
“四灵根五灵根怎么了？咱们这叫接地气！根基扎得稳，以后才长得高！怕什么？”
他目光扫过两位新认识的伙伴，眼神清澈而坚定：“再说了，以后在宗门里，咱们三兄弟互相照应！谁还敢小瞧了咱们不成？”
石大牛被他说得热血上涌，重重地点头：“嗯！凡哥说的对！互相照应！”
王小胖看著林凡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似乎也被感染了，心里的那点小鬱闷消散了不少，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也露出了一个靦腆却真诚的笑容，小声却坚定。
“嗯！互相照应！”
三个刚刚被判定为“仙路艰难”的少年，在这喧囂又冷漠的广场角落，用最朴素的语言，许下了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