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洞事件后半个月，是吴大富和赵东举办追悼会的日子。
天阴沉得象是要塌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杨奇穿着一身借来的黑色西装，站在默哀的人群里，他不太习惯这种正式场合，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仪式开始前，他找到了同样一身黑衣的姚莉。
这位花臂大姐的脸上看起来很疲惫，她接替了洪浩的职务，成了白云水下救援队的新任副队长。
“莉姐，怎么没看到洪队。”
姚莉摆了摆手，眼神有些复杂：“洪队他…被解职了。”
杨奇虽然也猜到了，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因为违规行动，他被解除了全部职务，算是很不体面了。”姚莉的声音很低，“好在你和薇薇帮忙，瞒下了手枪的事，不然他麻烦更大。”
杨奇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能理解洪浩，换了是他，可能比洪浩还疯。
“武哥和宁哥呢？”杨奇问。
“老武的右手治不好了，以后重活都干不了，只能光荣退队。”姚莉顿了顿，“宁翰倒是恢复了，不过他会多休息一阵子。”
说话间，追悼会开始了。
哀乐声中，吴大富和赵东的遗孀捧着丈夫的黑白遗象，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过。
杨奇默默地低下头，对着两位英雄的遗象，深深鞠了一躬。
黎乐生站在追悼队伍的最前方，声音沉重地念着悼词，全场肃立静听。
也许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脸见战友，洪浩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追悼会后，为了感谢纪元薇的师弟师妹，杨奇和纪元薇特地在一家高档餐厅订了位。
等人的时候，杨奇从兜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手机盒。
“给。”
“干嘛？”纪元薇一愣。
“你手机不是在洞里摔坏了吗？”杨奇把手机塞到她手里。
纪元薇把手机又推了回来，小声说：“这个给你用吧，我用你换下来的就行。”
杨奇心里一暖，知道纪元薇是心疼他花钱，也就接受了好意，话锋一转：“对了，那个叫圆圆的小姑娘有消息了吗？”
“具体情况警方还在调查，我也不清楚。”纪元薇摇了摇头，随即压低声音，表情变得神秘起来，“不过，我知道…那个圆圆，不是普通小孩。”
她凑到杨奇耳边：“她的头顶，跟你一样，也压着一团红雾。”
杨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活泼的声音插了进来：“师姐夫！你穿西装好帅啊！”
纪元薇的师妹赵雨意到了，她的颜值相当高，象个小网红似的，是她们系里出了名的美女。
这姑娘人不跟名字，不象雨，倒象个小太阳似的，不停地叽叽喳喳，虽然略嫌聒噪，但桌上气氛一下子就热起来了。
而那天和纪元薇一起困在洞里的师弟李少明则被导师一个电话叫去跑腿，说是下次再来给师姐赔罪。
菜很快上齐，杨奇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口他最爱的香菜牛肉。
可那熟悉的味道刚一入口，他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一股极其浓烈、象是把一只放屁虫含在嘴里的恶心味道，轰然炸开！
“噗——！”
他当场就吐了出来，引得邻桌食客纷纷侧目。
赵雨意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师姐夫，你没事吧？”
杨奇摆摆手，漱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他以前明明很爱吃香菜的，这是怎么了。
然后猛地想起在蜈蚣洞那个诡异的深潭里，从呼吸头里吸到的那股腥骚味，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两件事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这顿饭杨奇吃得心不在焉。那股香菜的肥皂味象是粘在了他的舌根上，让他对满桌的佳肴都失去了兴趣。
赵雨意依旧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纪元薇察觉到了杨奇的异常，但看他不想多说，也就不问了。
一顿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感谢宴，就在这种略显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吃完饭，杨奇的手机响了，是宋之遥医生打来的。
“杨先生，你前天复查的核磁结果有变化，最好明天来一趟医院。”
第二天杨奇如约来到了宋之遥办公室，她指着计算机屏幕上的两张脑部扫描图，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你看，你大脑顶叶的阴影面积没有变大，但是…它的内部形态，每次拍都不一样，实在太奇怪了。”
她抬头看着杨奇：“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我的味觉好象出了点问题”
宋之遥飞快地在他的电子病历里记录下来。
杨奇突然神神秘秘地问：“宋医生，你信不信…我能用额头碰额头，听到死人说话？”
宋之遥一愣然后笑了，露出一对好看的梨涡：“不好说信还是不信。从科学来看，目前监测到的人类死亡后，大脑皮层的生物电信号最长还可以持续近两个小时，也算…提供了某种可能性吧。”
说着，她竟然摘下了眼镜，捋起额前的刘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对杨奇眨了眨眼：“来，靠过来试试。如果死人能听到，那活人应该也行吧？”
杨奇顿时有些扭捏。
宋之遥噗嗤一笑：“科学实验而已，我都不羞，你怕什么？”
杨奇脑袋凑了过去，轻轻和她的额头抵在一起。除了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水味，什么也没听到。
“怎么样？能听到我刚才心里数了什么数字吗？”
杨奇尴尬地摇了摇头。
宋之遥耸了耸肩，重新戴上金丝眼镜，又变回了那个专业干练的女医生：“好吧，下次再观察到什么新变化，记得给我报告。”
杨奇有些难为情，竟脱口而出：“还有，我女朋友可以不靠眼睛感觉到我的位置。”
“哦？正好我下班有空。”宋之遥抬眼看着杨奇，“那她有空吗？让她过来试试。”
杨奇一个电话就把纪元薇叫了过来。
结果她两人一见面，还没等杨奇介绍，就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呼。
“薇薇？”
“遥遥？”
原来她们竟是老邻居，直到宋之遥先去上大学后才渐渐少了联系。如今发小重逢，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当场就把杨奇晾在一边，聊得热火朝天。
纪元薇嫌杨奇碍事，直接打发他去买奶茶，别偷听女生聊八卦。
等杨奇走了，宋之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悄声问：“你的病…好点了吗？告诉过他没？”
纪元薇摇摇头：“已经好了，没必要告诉他。”
宋之遥了然地点点头。
奶茶买回来，实验正式开始。
宋之遥本想用眼罩把纪元薇的眼睛蒙上，纪元薇却说不行。
“我必须睁开眼睛，才能感觉到杨奇。如果闭着眼，或者隔着墙，定位就会不太准。”
听到这超能力居然还有一套内在的逻辑，宋之遥真的来兴趣了。
她拉上办公室所有的窗帘，关掉灯，整个房间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杨奇，你随便走动。”
黑暗中，纪元薇的声音清淅地响起：“你在我的左前方，三点钟方向，距离大概两米。”
“现在你在我正前方，一步半的距离。”
“你蹲下了…”
十几次测试，百分之百的准确率！
宋之遥打开灯，看着纪元薇的眼神象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嘴里念叨着要写一篇病例报告发到期刊上。
做完实验，在送纪元薇回学校的路上，杨奇发现她一路都气鼓鼓的。
“怎么了？”杨奇有些莫明其妙。
纪元薇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学着宋之遥的样子，捋起自己的刘海，把额头凑到杨奇面前。
“你不是连死人的心声都听得到吗？那你来听听我在想什么！”
杨奇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准是刚才她们俩聊天的时候，宋之遥把那“科学实验”给卖了。
他赶紧举手投降，赔罪道：“我错了！那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纯粹的科学研究！我发誓，下次再做这种实验，一定提前向你报备！”
纪元薇也不是真的生杨奇的气，她哼了一声：“宋之遥从小就和我比，学习、体育、打扮，什么都要比，我不许你跟她那么亲近！”
杨奇听着这酸溜溜的话，心里乐开了花。
“那我换个医生看脑子吧。”
“那倒不用，有熟人医生还是方便些的，而且遥遥水平很高，对你的病也有好处。”
“那我怎么赔罪，我现在良心不安啊。”杨奇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纪元薇的脸颊泛起红晕，小声说：“要赔罪是吧？”
“是！”
纪元薇凑到杨奇耳边：“下个星期，加三次。”
杨奇“啪”地一下站得笔直。
“为您鞠躬精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