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霍时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正蹲着处理污渍的姜昭玥动作一顿。
然后抬头看他：“恩？”
她不是刚刚才做过自我介绍么？
“你的名字。”
霍时远重复，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员工卡上，象是第一次注意到，“姜昭玥？”
“是，霍总。”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霍时远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影依旧冷硬，“地毯的事，给你一小时搞定。”
“钱暂时不扣。”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惯有的漠然，“看你后面的表现。”
危机暂时解除了，骇人的风暴，终于退潮。
但姜昭玥知道，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悬得更高了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了按复盖污渍的毛巾。
“明白，霍总。”
等到全部处理完，姜昭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咚咚咚。”
敲门声音响起来，姜昭玥知道，今天是叶喜汇报工作的。
叶喜掌管着集团重要南方业务线。
走进霍时远办公室时，她目光象带着钩子似的，掠过姜昭玥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初见的审视，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本能的排斥。
姜昭玥能清淅地感知到，排斥的根源，并不在于她的能力或身份，而在于她过于招摇无法遮掩的容貌。
“霍总，这是南城新港项目的最终预算和风险评估，需要您签字确认。”
叶喜的声音带着南方特有的软糯尾音，笑容得体，却未达眼底。
她将厚重的文档夹放在霍时远宽大的办公桌上，眼角馀光，却精准地扫到了旁边正在整理文档的姜昭玥。
“这位是新来的姜秘书？”
叶喜仿佛才注意到，笑容加深，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真是年轻漂亮，霍总好眼光。”
这话听起来是赞美，落在姜昭玥耳中，却象淬了冰的针。
霍时远头也没抬，只“恩”了一声。
指尖仍旧在文档上快速划过。
他的世界，似乎只有眼前的决策和数据。
汇报完，叶喜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转向姜昭玥，笑容依旧：
“哎呀，姜秘书，正好有个小问题。”
“我这里有一份补充材料，下午刚到的，需要加到主报告附录里，页码要重新调整统一下，格式也要完全统一。”
“你知道的，霍总对细节要求极高。”
她将一个u盘轻轻放在姜昭玥的桌角，“不急，明天一早霍总开会前给我就行。”
姜昭玥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
补充材料？下午刚到的？
还明天一早就要？
这分明是临下班前的突然袭击！
而且，页码调整，格式统一这种耗时费力的锁碎工作，通常根本不需要秘书来做，自有专门的文档处理团队。
叶喜这是存心叼难，用霍总要求的这顶大帽子压她。
她抬眼看向霍时远。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文档里，对叶喜的要求置若罔闻。
仿佛默认了这种看似合理的工作安排。
“好的，叶总。”
姜昭玥垂下眼帘，压下心头那一丝刚被强压下去的委屈和愤怒，声音平静无波。
她知道，此刻任何反驳或质疑，在霍时远眼中都只会是能力不足或推卸责任的证据。
所以别无选择，只能应下。
叶喜满意地勾起唇角，又对霍时远柔声道：
“霍总，那我先回酒店了，明天上午会议见。”
得到霍时远又一个冷淡的“恩”后，她才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顶层显得格外清淅。
莫明其妙的，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意味。
于是，便有了此刻。
窗外大雨倾盆，室内孤灯一盏。
姜昭玥独自一人，对着计算机屏幕，逐页调整着那份冗长报告的页码和格式。
叶喜给的补充材料内容并不多，但打乱了原有的结构，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必须极其仔细，任何一处疏漏，都可能成为叶喜明天发难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四十分。
终于，最后一行页码更新完毕，格式检查无误。
姜昭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保存好文档，拷贝到叶喜留下的u盘里，关闭计算机。
收拾好桌面，拿起包，走向总裁专属电梯间。
直到按下下行键，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通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望去，外面的世界已是混沌一片，雨幕厚重得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
狂风裹胁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她忘了带伞！
下午来上班时还是阴天，谁能想到半夜会下起这样的暴雨？
姜昭玥心头一沉。
这个时间点，打车软件排队恐怕上百号人，地铁早已停运。
站在这里等雨停？
看这架势，下到天亮都有可能。
她抱着包，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楼大厅通透明亮的玻璃门前。
门外，雨水如同瀑布般，从天空倾泻而下，在地面积水上砸出沸腾般的水花。
一辆辆高档轿车冲破雨幕疾驰而去，留下冰冷的水浪，拍打着人行道的边缘。
湿冷的气息通过门缝渗入，让她裸露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现在是回不去了，办公室钥匙已经交了。
借伞？
保安处可能有备用的简易雨披，但在这个级别的写字楼，恐怕也没有员工会真的冒雨穿着那种东西回家。
难道要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冷风里等几个小时的车？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被世界抛弃的冰凉感，压住了她。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姜昭玥下意识地回头。
霍时远不知何时也下了楼。
他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冷峻，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似乎还在处理着什么。
显然是从总裁专用电梯下来的，正准备走向大楼深处他的专属车位信道。
男人的目光扫过玻璃门外倾盆的大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随即，视线没有任何停顿的，落在了被困在门边的姜昭玥身上。
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视线，姜昭玥抬眸。
四目相对，姜昭玥扯了扯嘴角，“霍总，晚上好。”
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是关切，更象是对某种计划外状况的本能不满。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穿透了距离和雨幕带来的模糊感。
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茫然和强撑的镇定，以及她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屏蔽物的双手。
下这么大的雨，她就这么空手出来了？
看来白氏集团派来的人，有点笨。
姜昭玥的心猛地一跳，被那道目光看得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试图驱散那点被困住的狼狈感。
她怎么觉得，霍时远刚才的表情变化很快，又是嫌弃，又是满意的？
想开口解释一下自己只是忘了伞，或者问问保安处是否有伞……
但撞上霍时远那毫无温度，带着审视评估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