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深秋的风,已带上刺骨的寒意。吴忧站在酒店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依旧繁华,却又似乎绷紧了神经的城市。
距离那场飞机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对于身处旋涡边缘的《黑天鹅》剧组而言,那段记忆依旧清淅得如同昨日刚揭开的伤疤。
剧组的停滞是突如其来的。那天,原本计划拍摄一组在纽约街头茫然行走,感受现实与幻梦界限模糊的外景镜头。
摄像头已经架设妥当,演员也已就位,空气中蕴酿着那种压抑中即将爆发的艺术张力。然而,命运递来的剧本远比电影更为戏剧化,两架飞机先后的撞击,浓烟与火焰瞬间吞噬了曼哈顿的天际线,也吞噬了整个北美的日常秩序。
刺耳的警报声、混乱的人流、难以置信的惊呼与绝望的哭喊……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图景。剧组的摄影师几乎是本能地,将镜头转向了那片燃烧的天空,记录下了那惊心动魄的全过程。
这本能的记录,却在随后给剧组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袭击发生后不久,整个北美大陆陷入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fbi迅速行动,鉴于剧组恰好在事发局域附近拍摄,且拍摄下了“关键影象”,包括吴忧在内的全体剧组人员,都被fbi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带走询问。
那是一次令人窒息的经历。审讯室里灯光惨白,空气凝滞,反复盘问的细节足以消磨掉任何人耐心。所幸,剧组选取外景并非秘密行动,有很多目击者可以证明他们的无辜。
在经过十几个小时小时严谨甚至堪称苛刻的问询后,所有人员最终被证实与此事件毫无关联,得以释放。然而,那些记录了灾难第一现场的宝贵胶片,却被fbi以“重要证据”为由强制扣押。
“这些都是艺术的组成部分,是我们电影的心血!”吴忧在与面对fbi,语气坚定而不失分寸,“我们需要它们来完成创作。”
经过激烈的交涉与索尼法务部门的施压,fbi最终做出了让步,允许剧组在严密监控下,对所有原始素材进行翻录备份。
重返自由的剧组,气氛已然不同。工作人员大多来自北美本土,这场发生在自己家园门口、近乎咫尺之遥的袭击,对他们造成的心理冲击远超外人想象。往日喧闹的片场变得沉寂,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惊恐与惶惑。
好不容易在拍外景之前有所恢复的她,被这真实世界的巨大悲剧再次击中。目睹灾难现场的震撼,让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精神世界再次变得恍惚不定,时常在休息室里望着窗外发呆,眼神空洞。
吴忧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窗外曼哈顿下城方向,点了点头。他并非不通人情的工作狂。
“我明白,加里。通知大家,剧组无限期暂停工作。立即联系最好的心理咨询师,为所有人提供心理干预。”他顿了顿,补充道,“娜塔莉那边……由我来负责沟通和疏导。”
接下来的半个月,成为了整个剧组疗伤的阶段。专业的心理医生进驻,开展团体辅导和个体咨询。
吴忧则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陪伴娜塔莉,他们不再谈论电影,更多的是安静的散步,或是找一间不受打扰的咖啡馆,吴忧会缓慢地引导她宣泄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帮助她重新创建与现实世界的安全连接。
时间是最好的愈合剂,尽管疤痕犹在。半个月后,剧组终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些许生气,工作人员的脸上也开始重现笑容。
只是,当她再次看向吴忧时,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黑天鹅》拍摄过程中积累的夹杂着崇拜与抗拒的情感,被这次共同经历的现实创伤所加剧,演化成为一种更为纠葛的混合体。
娜塔莉彻底康复后,吴忧做出了决断。他果断放弃了原先计划中的多个纽约外景地,带领团队转移,用了四天时间,将所有剩馀的外景镜头补拍完毕。
当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吴忧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全体望向他、充满期待与疲惫的工作人员疲惫的工作人员,朗声宣布:“我宣布,《黑天鹅》所有前期拍摄,正式杀青!”
现场爆发出短暂释然的欢呼,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馀生的庆幸所取代。
此时的娜塔莉,确实已经完全摆脱了妮娜的影子,那个属于芭蕾舞者的偏执与癫狂已被她彻底封存在胶片之中。
她重新变回了那个哈佛心理学高材生,关注社会议题又举止得体的精英女性。她对吴忧的感情,却如同一团乱麻,爱与恨,感激与怨怼,亲近与疏离,微妙地交织在一起。
吴忧并没有立刻投身于紧张的后期制作中,他需要一个假期,这段时间吴忧也是身心俱疲。于是,他邀请了内心仍处于纠结状态的娜塔莉,一同前往风情旖旎的古巴哈瓦那度假。
阳光、沙滩、萨尔萨音乐、老爷车、莫吉托……哈瓦那的热情与颓靡,暂时冲淡了来自北美的沉重记忆。他们在色彩斑烂的老城里漫步,在海滨大道看日落,仿佛要将过去的阴霾尽数抛入加勒比海。
吴忧还饶有兴致地拜访了着名的哈瓦那拉科罗纳雪茄工厂,为自己定制了一批印有私徽的顶级雪茄。从下个月开始,拉科罗纳雪茄工厂每个月都会给吴忧寄两百支雪茄。
一周的假期转瞬即逝。回到喧嚣的现实世界,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吴忧与娜塔莉最后一次深吻。
吻别缠绵而用力,带着不舍,也带着对各自未来的明确认知。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分离得干净利落。娜塔莉转身导入人流,背影挺拔而独立。
吴忧则目送她离去,随即也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目标方向。两条短暂交汇的轨迹,在此刻彻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