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〇一年五月十三日,午后两点三十分,法国南部海滨小城戛纳,阳光正好。
这一天,是属于吴忧的时刻。
他的新作《色戒》,将在戛纳电影节足以容纳两千三百馀名观众的卢米埃尔大厅,迎来它的全球首次亮相。
为了这场首映,出品方欧罗巴影业可谓倾尽全力。贝松亲自调度,不仅铺设了专属红毯,更是凭借其深厚人脉,邀来一众星光熠熠的面孔助阵。
刚刚作为开幕片《红磨坊》惊艳四座的妮可·基德曼,一袭金色长裙,艳光四射,丽芙·泰勒、卡梅隆·迪亚兹同样笑魇如花。墨菲的出现引来一阵欢呼。这阵容,几乎不逊于任何一场顶级颁奖礼。
更有甚者,那些携作品前来角逐金棕榈的各路豪强,也纷纷现身。哈内克、《穆赫兰道》的大卫·林奇、《儿子的房间》的南尼·莫瑞提……这些名字,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足以在艺术影院引发震荡。
此刻,他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红毯尽头的《色戒》的巨幅海报。所有人都清楚,这部这部《色戒》,将是本届电影节最具威胁的心腹大患。
华人军团亦是声势浩大。即便昨日有些不愉快的插曲,徐克依旧准时到来,面色平静如水。程龙、李杰特和刘福荣这几位昨晚晚会的中流砥柱联袂而至,甫一亮相便引爆了华人媒体区的快门狂潮。梁朝伟与张曼玉低调同行,侯孝贤则领着风情万种的舒淇走在后面。
吴忧并未出席前一晚的宴会,此刻算是初次与程龙、李连杰等人正式照面。他迎上前去,握手寒喧,表达谢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倨傲,也无半分过热。
当几乎所有嘉宾入场完毕,评审团成员才在最后一刻悄然入席,避开红毯纷扰,尽显其超然地位。
卢米埃尔大厅内,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吴忧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褶皱,缓步踏上主席台。聚光灯打在他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上,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淅地传遍大厅,法语流利地道,不带丝毫口音,“非常感谢大家在非常感谢大家在这样一个美好的下午,莅临我的新电影《色戒》的首映礼。”
“这是我的第二部电影长片。按照惯例,我似乎应该在此诉说一下拍摄过程中的种种艰辛,”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自嘲,“但我认真想了很久,却发现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困难。总的来说,这是一段非常美妙、甚至是享受的创作旅程。”
台下传来一阵善意的轻笑。
“尤其是在剧组里,有伊娃和玛丽娜这两位如此迷人的女士相伴,”吴忧看向台下因他话语而掩嘴轻笑的两位女主演,“她们的美丽,让法兰西的天空都显得更加蔚蓝。”
笑声和掌声变得更加热烈。
“当然,”吴忧话锋一转,故作无奈地耸耸肩,“除了阿兰·德龙这个老家伙时不时在旁边有些碍眼之外。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问题了。”
“轰——”全场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雷鸣般的掌声,镜头立刻捕捉到坐在前排的阿兰·德龙,后者非但不恼,反而对着镜头做出一个夸张的委屈表情,更是引得满堂喝彩。
“好了,闲言少叙,”吴忧在笑声渐歇时适时收尾,“多馀的介绍只会剥夺诸位亲自感受电影的乐趣。下面,请允许我邀请大家,一同观看《色戒》。”
他在持久的热烈掌声中从容下台。灯光次第熄灭,巨大的银幕缓缓亮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吞噬进去。
……
法国版《色戒》的故事骨架虽源自原作,但其血肉与魂魄已被吴忧彻底重塑,深深烙上了二战初期法国的时代印记与人性挣扎。
背景设置在一九四零年,巴黎沦陷,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屈辱投降不久。男主角r让借势上位,成为维希法国民政机构的高层,执掌肃清异己的生杀大权。
女主角斯嘉丽,是巴黎高师一名满怀理想主义热情的爱国学生。她被富有魅力的同学皮埃尔吸引,添加校内话剧社,排演了一系列鼓舞人心的抵抗戏剧。
然而,随着纳粹铁蹄的步步紧逼,话剧社被强行解散,社员接连被捕。一次秘密集会上,幸存的内核成员们悲愤地控诉着校园内发生的迫害,而对主导这一切的r让恨之入骨。
热血之下,皮埃尔提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利用表演特长,假扮成一对比利时来的、亲近德军的商人夫妇,设法接近r让。
由斯嘉丽与皮埃尔扮演夫妻,伺机而动——皮埃尔查找机会直接刺杀,若不行,则由斯嘉丽以色相引诱,将目标骗至缺省的伏击地点。
这群天真学生的稚嫩计谋,在r让这等老辣政客眼中,简直是漏洞百出。但他并未立即戳穿。一方面,他需要摸清这两人的背后势力;另一方面,斯嘉丽那份未经世事的、混合着青春倔强与脆弱的美貌,的确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占有欲。
几次笨拙得近乎可笑的刺杀尝试失败后,话剧社的成员们终于沮丧地认识到,依靠常规手段绝无成功的可能。
斯嘉丽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在一次夜间秘密会议上,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颤栗却又异常坚定:“单纯的诱惑很难让他冒险前往陌生地点。如果想要成功……我恐怕必须真正成为他的情妇。”
然而,现实比她想象的更为残酷。她的话音刚落,一直嫉妒着她的另一位女社员玛丽娜冰冷地打断了她:“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是这样决定的。”
斯嘉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她曾默默倾心的皮埃尔。她多么希望他能站出来,哪怕只是说一句反对。
但皮埃尔在她的注视下垂下了头,沉默如同一堵冰冷的墙,将她心中最后的温暖彻底隔绝。那一刻,少女的心如死灰。
自我牺牲的悲壮,与被亲密战友出卖的寒意,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荆棘之路。
为了让她扮演的“皮埃尔夫人”更具说服力,毕竟一位已婚妇人不应仍是处子之身。她在极度的痛苦与麻木中,指定了社团内一位她最为陌生、几乎不曾交谈的男同学费迪南,来终结自己的纯洁。
皮埃尔的痛苦清淅可见,但他的懦弱再一次让他选择了默许。
这一幕,吴忧处理得极其克制,没有滥情的配乐,只有昏暗灯光下,斯嘉丽空洞的眼神与费迪南笨拙而又充满负罪感的动作,压抑得让观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