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明也不磨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框,“杨厂长,你们的须求我能理解。我和你们说实话吧,我们主厂已经陆陆续续在往太元搬迁,我们这里也要迟早改组。
上级考虑到目前各级兄弟单位正需要我们的协助,所以把时间推迟了。加之我们今年下半年的计划,真的很难协调出建筑队到你们厂去。”
听到这里,杨利民的心都凉了一半。
就要开口说话,谷明抬手拦了下,“这样,你们这么大老远过来属实不易,我安排几个技术员去你们厂。杨厂长,再多,我也无能为力。”
杨利民这下激动地站起来,连忙握住谷明的手,“谷主任,可真的太感谢你了!”
“哈哈,都是为了国家建设工业,我们先发展起来了,也不能忘了咱们的兄弟单位们。”
谷明又想到了什么,“你们的设备都到位了吗?”
“最早的一批预计在这个月25号前后到,剩下的,已经联系好了,陆陆续续都会到。我们刚从哈市过来,老大哥的专家也已经到位。”
“杨厂长。”
谷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设备这事还是要抓点紧的好。”
杨利民和陈国梁面面相觑,“谷主任,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
“你们的设备是老大哥新克拉马多尔斯克冶金工厂生产的吧?”
“对,我们听说北满钢厂、还有一重,轧钢生产线都是从老大哥新克拉马多尔斯克冶金工厂购买的,经冶金工业部批准,我们也是从他们购买。”
谷明点点头。
“设备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条生产线的主轧机标准名叫”1000初轧机”,包括转盘、辊道、推床、翻钢机、剪切机等,辅助设备包括均热炉、揭盖机、钳式吊车以及主电动机(6000千瓦)及其直流变动机组(г—д机组)、地下油库,煤气发生炉。
“整条生产线长度超过百米,虽然在国际上不能算是最先进的技术设备,但在咱们国内是最好的。
“新克拉马多尔斯克冶金工厂已经生产了多条生产线,全都是往咱们国内运的。
“杨厂长,既然是最好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难道?”
杨利民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错,抢着要的人太多了!”
“这不会吧?没有上级的批文,他们敢”
杨利民沉默了,他知道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发生,对于部里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是惩罚,闹到最后,也一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而现在是什么时候?
正是个一五计划气势高涨的时候,时间就是一切。要不然自己一个厂长,陈国梁一个总工,两个京城大厂的副处级干部,不远千里来这里低三下四地求人。
一切以成绩说话,有成绩,你做的再错,也有人帮你掩饰好。
“所以。”
谷明顿了顿,“人我可以安排给你们,但是如果设备到时候无法准时到达,杨厂长,你们只能往后等了。”
……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晚。
尽管这次行程,从任务上来说,已经算是圆满完成,可谷明的话,却沉甸甸地压在几人心上。
尤其是对杨利民来说,这次出差,何尝不是他主动申请的呢?
轧钢厂升级就在眼前,新厂房也在日夜赶工中,这时候就等新设备到场。而他又是管生产的,一旦完成了设备升级和技术改造,他在轧钢厂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就算是升级之后,再进一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李向东有这两三次的功劳在身,虽然打掉王振国的奖励还没有下来,但是知道内情的,都知道等到轧钢厂正式升级,保卫科或者说将来的保卫处必然还是李向东做主。
陈国梁呢,他现在的级别就已经是处级,年龄也在这里了,等到升级了,他的地位也跑不了,因为国内最缺的永远都是技术人才。
但是他自己呢?
一旦进度受阻,他现在的位置还能不能稳住都不一定,别忘了周挺、钱义离开才一个月。
一大早,杨利民就迫不及待地赶去邮局,第一时间发了一份电报回去,不惜多加了好几十字,就为了强调这批设备运输的重要性。
“利民,事已至此,再担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已经尽力,我们还是要相信组织和我们的同志。”
杨利民笑得有点勉强,“是,陈工说的有理。”
杨利民的反应李向东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说什么,对他来说,其实轧钢厂升不升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掌握保卫科就行。
升级了,虽然行政等级上去了,可这意味着纷争也会更多,事情也会更加麻烦。
发完电报,杨利民又催促着去跟谷明交接工作。
结果,谷明告诉众人,他调动人员还需要时间,杨利民再不甘心,大家也得再停留一天。
趁此机会,李向东直接跟大家说:“我们都来东北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么多天大家也够累的,今天干脆趁着有空,到街上看看,买点东西回去吧。”
众人都看向杨利民。
杨利民尽管现在焦虑不安,可也没有一点办法,于是便点点头,同意了李向东的建议。
路上。
“大勇,你自己去看看要买点什么。钱够吧?要是不够,我先借你点。”
“科长,我感觉没什么好买的。”
“怎么没有?”
李向东没好气地看着这个榆木脑袋,“你看看哪些是紧俏货,就算拿回去不卖,送人也有面子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这里的东西很多在京城都是不常见的,将来送给对象,难道不好吗?”
陈大勇有些排斥地嘀咕着:“科长,这是不是太远了?”
“远什么远?”
李向东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家里就一点也不慌吗?我就不信了,就算你家里不着急,等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跟吴科长说说,这人生大事怎么能耽搁呢?”
“科长,你也不比我小多少。”
“我!”
李向东语塞,瞪了他一眼,“你是科长还是我是科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个羞涩又勇敢的身影蓦的出现在心里,这一刻,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