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汉子洋洋得意,“说出来吓死你,我们东家乃是襄阳蔡旁,蔡瑁将军的族亲。”
“这交州的粮食、海盐,有多少要靠我们运往荆州?”
“便是士府君,也要给我们几分薄面!”
他话音未落,周围一些交州本地百姓已露出愤慨之色,却似乎有所顾忌,敢怒不敢言。
士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原来是蔡氏的人。好,很好。”
他不再理会那几人,转向赵云和阿石。
“子龙,阿石,将这位老丈扶起,损坏的货物,照价赔偿。至于这几位——”
他目光再次扫过那几名荆州商人。
“擅动私刑,扰乱市集,交给陈郡丞,依《交州刑律》处置。”
“是!”赵云和阿石齐声应道。
那疤脸汉子还想叫嚣,阿石已一步踏前,扣住他的手腕。
稍一用力,那汉子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冷汗直流,再也说不出话。
其馀几人见势不妙,想溜,却被不知何时围上来的几名便装亲卫堵住了去路。
周围百姓见状,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士燮对那惊魂未定的老匠人温言道。
“老丈受惊了。日后若再遇此等事,可直接去郡守府鸣鼓,自有官府为你做主。”
老匠人千恩万谢,被赵云扶起。
经此一闹,士燮也无心再逛。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走吧,回府。“
数日后,太守府议事厅。
内核文武齐聚一堂。
士燮端坐主位,左侧是桓邻、陈瑷、满宠等文官。
右侧则以凌操为首,赵云亦坐在凌操下首,标志着其已正式融入交州军系内核。
桓邻正在禀报最新收到的荆州情报。
“—据多方探报,自我交州今岁丰收、海贸兴盛的消息传开,荆州牧刘表虽无明确表态,但其摩下蒯越、蔡瑁等人,频频召集幕僚议事。”
“尤其是蔡氏,其家族商行近来在零陵、桂阳等地活动频繁,似在大量收购粮草,并暗中连络苍梧郡内一些与赖恭旧部有牵连的豪强。”
凌操冷哼一声,声如洪钟。
“哼,刘景升自己不敢动,尽派些蝇营狗苟之辈在背后搞小动作。”
“主公,末将请令,再调一支精兵加强苍梧边防,若荆州敢来犯,定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士燮没有立刻回应,看向赵云。
“子龙,你初来,不妨也说说看法。“
众人心中一怔,知晓这是使君有意让子龙露脸。
赵云沉吟片刻,朗声道。
“云以为,荆州忌惮者,一为我交州之粮,可解其可能之饥荒;二为我通海之路,破其地理封锁。“
“彼辈眼下不敢大举兴兵,盖因北有袁术牵制,内部亦非铁板一块。然,小股渗透、
煽动内乱、或是利用商旅挑起事端,不可不防。”
“凌将军加强边防是正理,然云以为,更需“固本’。”
“哦?如何固本?”士燮饶有兴趣地问。
“云观交趾城墙,虽经修缮,主体仍是夯土,若遇敌军大型攻城器械,恐难久守。“
赵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士燮身上。
“闻府君已令工巧坊制成水泥’神物,何不借此物,先将北面与荆州接壤之临贺、
荔浦、猛陵等边城城墙,尽数加固,外包砖石,内以水泥填缝,使其坚不可摧?此为一。”
“其,军中重弩,威巨,然移动不便,多用于守城。”
“若能将其改良,缩小体积,增加机动,部署于加固后之城头,辅以火箭,则敌军未近城墙,先遭重创,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赵云一番话,条理清淅,切中要害,既考虑了防御,又兼顾了反击。
凌操听得眼睛发亮,一拍大腿。
“妙啊,赵将军此言,深得我心。”
“那水泥玩意儿,合浦港用了之后,任凭风浪冲刷,岿然不动,用来修城墙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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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重弩,若是能搬上城头,射程远超弓矢,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撞墙。“
桓邻也抚掌赞道。
“子龙将军思虑周详。加固边城,乃示敌以强,可震慑宵。”
“改良城防弩,更是提升守备之关键。主公,此策可!”
士燮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赵云不仅勇武,更有大将之思,这正是他急需的。
“子龙之见,与我不谋而合。”
“桓先生,即刻行文各边郡,征发民夫,工巧坊全力供应水泥,限期两月,完成临贺等三城城墙加固之事。“
“凌将军,工巧坊那边,由你协同溪娘,集中匠作,按子龙所言思路,尽快拿出可部署于城头之改良重弩样品。”
“诺!”桓邻与凌操齐声领命。
“还有,”
士燮目光转向陈瑷。
“加强对境内荆州商的监控,尤其是蔡相关的。”
“凡有违法乱纪、煽动滋事者,严惩不贷,但要拿捏好分寸,不必立刻撕破脸。”
“下官明白!”陈瑷躬身应下。
士燮最后看向赵云,眼中满是激赏。
“子龙,边城加固与城防弩改良之事,便由你协助凌将军统筹。”
“你眼光独到,正好借此熟悉我交州军务工巧。”
这是极大的信任和历练机会。
赵云心中激荡,起身抱拳,声音铿锵。
“云,领命,必不负府君所托。”
时间一晃,便是数月过去。
时近岭南冬日,虽无北地寒风凛冽,但空气中已带了几分湿冷的寒意。
这日,他轻车简从,只带了赵云与数名亲卫,出了交趾城,直奔城西大营。
校场之上,蹄声如雷,烟尘漫卷。凌操得报,早已在此等侯。
“主公!”
凌操一身戎装,迎上前来。
他目光扫过士燮身侧沉稳如山的赵云,咧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士燮摆手,目光直接投向校场上正在操练的骑兵。
但见骑士们控马娴熟,进退有据,马上开弓、劈砍、突刺,动作流畅有力。
尤其是其中那些身着深褐色藤甲的轻骑,来去如风,更添几分彪悍。
“文弼,如今骑兵规模如何?
士燮一边观望,一边问道。
凌操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回道。
“回主公,如今满打满算,堪堪维持四千之数。”
“前糜家商队传来密信,徐州那边,袁术军虎视眈眈,刘备压巨。”
“糜先生暗中告知,最后一批百匹战马已在月前送出,往后—怕是难了。”
士燮闻言,眼神一凝。
战马,是交州骑兵的筋骨。
北地良驹的输入一旦断绝,仅靠交州本地及西南马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将大打折扣。
这支他倾注心血打造的机动力量,发展将立刻陷入瓶颈。
“知道了。”
士燮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却微微收紧。
“四千便四千,兵贵精不贵多。”
“日后更需严格筛选,优中选优,务必使每一骑皆能以一当十。”
“末将明白!”
凌操肃然应道。
“如今这四千儿郎,皆是能弛骋射猎的好手,藤甲轻骑更是其中的尖子。”
“便是北地精锐来了,末将也敢碰一碰!”
士燮点了点头,对凌操的带兵能力,他是放心的。
他转而问道。
“边城加固之事,进展如何?”
提到这个,凌操精神一振。
“禀主公,郁林、合浦、南海三郡中,最靠近苍梧前线的几座边城,城墙外包砖石、
内灌水泥的工程已完成了大半。”
“那水泥真是神物,凝固后坚硬无比,斧凿难伤。”
“赵将军提议的城头改良弩台,也在加紧修建,工巧坊送来的几架样品,力道强劲,射程远超寻常弓弩!”
一旁的赵云适时补充道。
“云近日巡查,见工匠们甚是得力。”
“预计再有一月,首批三座边城即可焕然一新,固若金汤。届时,荆州若想来犯,必先崩掉几颗牙。“
“好!”
士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子龙、文弼,此事你二人功不可没。”
凌操哈哈一笑,拍了拍赵云的肩膀。
“赵将军眼光毒辣,有他帮,俺老凌省不少。”
赵云谦逊道。
“凌将军过誉,此乃云分内之事。”
士燮看着摩下两员大将相处融洽,心中稍慰。
他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是苍梧郡的方向。
“赖恭那边——近日可有消息传来?“
桓邻今日并未随行,回答的是负责情报汇总的阿石。
阿石低声道。
“主公,赖太守按您的指示,筛选后送往荆州的情报,虽已大幅压低了粮储、兵员数据,但海贸税收一项,因数额实在巨大,难以完全遮掩。”
“据荆州内线传回的消息,刘表麾下蒯越、蔡瑁等人,对此反应极大。”
“尤其是蔡氏,多次在议事时提及,言我交州坐拥海利,富甲一方,渐成尾大不掉之势&039;。”
“尾大不掉?”
士燮冷笑一声。
“他们不过是眼红海贸之利,想分一杯羹,甚至想夺过去罢了。”
“我交州儿郎栉风沐雨,搏击风浪换来的财富,岂容他人觊觎?”
他顿了顿,又问。
“我们打压蔡商之后,荆州有何反应?”
“蔡氏损失不小,气急败坏。”
阿石道。
“他们在零陵、桂阳一带动作频频,不仅加大了粮草收购力度,似乎还在暗中连络苍梧境内一些对赖恭阳奉阴违的胥吏、豪强,打听我交州内部虚实。”
“看来,是贼心不死。”
士燮眼神锐利起来。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告诉陈瑷,对境内的荆州商行,继续严密监控,但凡有越轨之举,立刻拿下,依法严办,不必客气!“
“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襄阳州牧府内,气氛同样凝重。
身材高大、姿貌温厚的刘表坐于主位,眉头紧锁。
下首,蒯越、蔡瑁、张允等心腹分列左右。
蔡瑁语气激动。
“使君,不能再尤豫了!”
“士燮在交州,广积粮,修武备,如今更借海贸之利,财富日增,赋税之丰,已远超我荆州预估,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南方。
“尤其是那海路!珍珠、珊瑚、香料、犀角——哪一样不是价比黄金?”
“如今中原战乱,南北阻隔,唯有他交州船队能畅通无阻,这钱帛如同流水般涌入交趾。”
“长此以往,我荆州财富必被其吸走,此消彼长,后果不堪设想啊。”
蒯越相对沉稳,但此刻也面色凝重:“德圭所言,虽有些急切,却非虚言。”
“据赖恭所报及我方探查,交州今岁丰收,仓廪充盈,士燮又大力修缮边城,打造军械,其志非小。“
“若任其坐大,恐成心腹之患。”
张允也附和道。
“使君,燮如今连我蔡商都敢肆意打压,分明是未将我荆州放在眼。”
“若不加遏制,南诸郡,只怕浮动。”
刘表抚着长须,沉吟不语。
他并非不想拿下交州,只是北有袁术牵制,内部还有长沙太守张羡等不稳定因素,实在不愿轻启战端。
“诸位所,我岂不知?”
“然交州路远,山峦重叠,士燮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急切间恐难图之。,“旦兵,钱粮耗费巨,若迁延久,北面或变故——”
蔡瑁急道。
“使君,未必需要真的大举攻伐,灭其国祚!”
“只需遣上将,统精兵数万,陈兵边境,做出进攻态势。”
“以雷霆之势,打入苍梧,兵锋直指交趾!”
“届时,士燮必然徨恐,我荆州再遣使谈判,要求其开放海贸,允许我荆州商船入股,甚至派驻官吏监管市舶司——”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分享海利,亦可震慑交州,使其不敢北望。”
他继续鼓动道。
“只要拿下海贸之权,其中利润,足以弥补军费而大有盈馀。使君,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啊!”
“再不动手,等士燮羽翼彻底丰满,城墙修得如铁桶一般,就真的没机会了。“
这番话,说到了厅内不少人的心坎里。
海贸的巨额利润,象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让这些荆州豪强们垂涎欲滴。
蒯越权衡利弊,也觉得此法或许可行,遂道。
“德圭此议,倒也不失为稳妥之策。以战迫和,获取实利。”
“使君,可令文聘将军为主将,统兵三万,进逼苍梧。同时,可令长沙张羡出兵策应,以为声援。”
见两位最重要的谋臣都如此说,刘表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既如此,便依诸位之见。”
“命文聘为平南中郎将,统兵三万,即日南下,进驻零陵,伺机进入苍梧。“
“告诉文聘,声势要大,但要掌握分寸,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迫士燮答应条件,便是大功一件。“
“使君英明。”
蔡瑁等人齐声应诺,脸上皆露出兴奋之色。
仿佛那滚滚的海贸财源,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