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士燮将此事告知钱夫人时,内宅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离愁别绪。
“日南?那么远的地方!”
“听说瘴气重,林邑人又凶悍,只儿他才多大?怎能去那里受苦?”
钱夫人拉着士燮的衣袖,眼圈瞬间就红了。
“夫君,就不能换个近些的郡县吗?哪怕在交趾做个佐吏也好啊。”
士燮叹了口气,扶着夫人坐下。
“夫人,玉不琢,不成器。”
“只儿是家中长子,将来要承继家业,岂能一直庇护于你我羽翼之下?日南虽远虽苦,却最能磨砺人。”
“桓烨稳重干练,会辅佐好他的。”
“况且,我已严令士武(南海太守,士燮弟)和士(九真太守,士燮弟)就近照应,安全无虞。”
“可是—”
钱夫人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我听说前些时日,林邑人又在边境抢掠了,还伤了人!儿万一有个闪失———
“正是因此,才更需要得力之人前去镇守。”
土燮语气坚定起来。
“若因惧险而不用贤,我交州何以自强?”
“夫人,只儿此行,非止为历练,更是为我士家,为这交州六郡的安宁!你我不能因私废公。”
钱夫人知道丈夫心意已决,且所言在理,只得默默垂泪,开始张罗着为士只准备行装。
各种药材、驱蚊防瘴的香囊、崭新的衣物鞋袜,恨不得将整个家都给他搬去。
三日后,士只拜别父母,带着一队精干护卫,与郡丞桓烨一同,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钱夫人站在府门前,直到儿子的车队消失在长街尽头,依旧倚门远望,久久不愿回去。
时光荏苒,夏去秋来,转眼又是岭南的丰收季。
这几个月里,交州各项事业稳步推进,与徐州糜竺的海上贸易虽因中原局势偶有波折,但大体通畅。
一批批北地战马、生铁、药材运抵合浦,极大地增强了交州的实力。
合浦港外的马场规模不断扩大,引入豆饼、盐砖等精饲料后,战马肥体壮。
加之交州本地搜罗的一些适应湿热气候的西南马种,如今交州骑兵拥有的战马已近两千之数。
若算上驮马、备用马匹,数量更为可观。
凌操魔下的轻骑,经过严格筛选和扩编,已增至三千人。
这支骑兵已成为交州军中的一把尖刀,尤其擅长山地、丛林作战。
而甲胃坊制造的新式藤甲,也开始大规模装备部队。
第一批两千副藤甲优先配给了这支轻骑,使得他们在保持高机动性的同时,防护力大增。
那深褐色的藤甲穿在身上,轻便异常,却又坚韧能防流矢刀砍。
经过防火改良后,对火箭的抵御能力也显著提升,军中汉士卒对此甲皆爱不释手。
甲胃坊内,工匠们熟练了工艺流程,效率不断提高,预计今年再产出三千副藤甲毫无问题。
这一日,士燮正在校场观看凌操演练新到的几百匹战马。
忽见一骑快马扬尘而至,马背上的信使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呈上一封插着羽毛的日南急报。
土燮心头微微一沉,接过信函,迅速拆开。
是士只的亲笔信。
信中先是例行汇报了日南郡近期的秋收、俚人安抚等情况,表示一切尚算平稳,桓烨帮衬良多。
但信末笔锋一转,提到林邑方面的骚扰近来陡然加剧!
不仅小股部队越境劫掠的频率增加,甚至开始有组织地袭击边境哨所,杀伤守军。
数日前,一队林邑兵竟伪装成商人,试图混入郡治西卷城。
被守军识破后发生激斗,虽被击退,但也造成了数名军士伤亡。
士低在信中写道。
“—-林邑蛮夷,狡诈凶悍,视我宽容为软弱,近来挑畔日甚。”
“儿虽竭力弹压,然郡兵有限,恐其得寸进尺,酿成大患,恳请父亲示下。”
士燮看完,面色平静地将信递给身旁的桓邻和凌操。
凌操顿时须发戟张,怒道。
“主公!林邑撮尔小邦,安敢如此猖狂?”
“大公子何等身份,亲镇日南,他们竟敢屡次三番挑畔,分明是没把我交州放在眼里北“末将请命,率一支精兵南下,定叫那林邑王知道厉害!”
桓邻则沉吟道。
“主公,林邑此番举动异常,恐非简单的劫掠。”
“或许——是探听我日南虚实,抑或其国内有变,需对外挑畔以转移矛盾?”
“大公子初次理政,便遇此等局面,压力不小。”
士燮尚未说话,得到消息的钱夫人已匆匆赶到校场,她虽强自镇定,但眼中的忧急却掩藏不住。
“夫君,抵儿信里说什么了?林邑人是不是又闹事了?他没事吧?”
土变将信递给夫人,宽慰道。
“只儿无事,只是林邑跳梁,疥癣之疾罢了。”
钱夫人快速览毕,眼圈立刻红了,拉着士燮的衣袖道。
“夫君!只儿才去多久,就遇到这等事!”
“那林邑人凶蛮成性,万一——万一只儿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
“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你就忍心他在那边担惊受怕吗?”
她说着,泪水已扑籁落下。
“我知道你让他去历练是为他好,可这这也太危险了。”
“就不能把他调回来吗?或者——或者多派些兵去保护他?”
看着夫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听着她软语哀求,士燮心中亦是复杂。
他何尝不担心儿子?
但正如他对士只所言,为政者,岂能因私废公?
日南不稳,则交州南门洞开,影响的是整个交州的安定和大计。
他扶住夫人,有些无奈。
“夫人,只儿是我儿子,更是交州的日南太守。”
“若因他是你我之子便调回交趾,岂非让六郡将士、万千百姓寒心?”
“日后还有谁愿为我士家效死,镇守边睡?”
钱夫人闻言,知道丈夫说得在理,哭声稍歇,但仍抽壹道。
“那—那总不能眼看着只儿受委屈,身处险境啊!”
“夫君若执意如此,妾身便长跪不起。”
“况且,林邑港口密布,若能将其震镊,对夫君日后南下经商的海路,不也是一大助力吗?”
“恩?”
士燮闻言有些异。
林邑相比合浦,的确离东南亚更近些。
若是能设置个海路补充站点,倒也不错。
他这夫人急起来倒也有几分急智,说起话来还有理有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