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入盛夏,空气中弥漫着湿热。
一阵急雨刚过,日头便急不可待地钻出云层,将地面蒸起一片热浪。
这段时间来,士燮心情大好,凉茶都没怎幺喝了。
有了这份诏书后,六郡内豪强都安分许多,做起事来畅通无阻。
以往行事,总似隔了一层纱。
如今这层纱被朝廷的玺印捅破,照得他心头一片亮堂。
“名器在手,许多事,便可做得更从容了。”
就在这时,亲卫引着一人匆匆入内,正是负责与北方秘密渠道接头的阿石。
他面带风尘,却掩不住兴奋,压低声音禀报。
“主公,北面传来密讯,那批‘货’,已安然送达曹兖州手中。”
“兖州军心稍稳,曹操算是暂时喘过这口气了。吕布攻势受挫,已显疲态。”
士燮微微颔首,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关心的不是曹操能否站稳,而是这条海上暗线是否安全。
“途中可还顺利?徐州那边……”士燮问道。
阿石咧嘴一笑。
“回主公,顺畅得很!”
“咱们的船挂的是往辽东贩运珍珠的幌子,在咱们自家控制的隐秘码头交接,神不知鬼不觉。”
“刘玄德那边,只当是寻常商旅往来,并未深究。”
“糜子仲先生更是暗中行了不少方便。”
“恩,子仲是信人。”
士燮放下心来。
与糜竺创建的这条纽带,价值远超那几千石粮食。
他又问:“长安近来如何?程主簿走后,可有新消息?”
阿石面色一肃。
“乱了,彻底乱了!”
“李傕、郭汜那两个国贼,到底还是火并起来,长安城内杀得血流成河,宫室焚毁,据说……”
“连天子都带着百官逃出城了,正往东边来呢,一路上怕是艰难无比。”
士燮闻言,默然片刻,轻轻一叹。
“天子蒙尘,神器漂泊……唉,若是离得近,我倒真想效仿古人,迎奉天子,以正视听。”
他这话半是真心的感慨,半是试探身旁两人的反应。
挟天子以令诸候,这诱惑哪个有实力的军阀能不动心?
桓邻立刻接口,语气沉稳。
“主公明鉴,然我交州远在南疆,路途遥远,关山阻隔。”
“且荆州刘表、江东孙策乃至中原群雄,皆虎视眈眈,此事……非我交州眼下力所能及。”
“纵使迎到,亦是烫手山芋,反成众矢之的。”
凌操也粗声道。
“主公,桓先生说得是。”
“咱们现在根基未稳,贸然卷入中原争夺,得不偿失。不如稳守基业,静观其变。”
士燮笑了笑,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只是想到这天大的政治资本最终会便宜了曹操,心中难免有些惋惜。
他摆摆手。
“罢了,此事确非我交州所能图。且由他去吧。”
他将思绪拉回现实。
“说说眼前,今年看来,北地格局将有大变。”
“袁绍坐大,孙策即将崛起于江东……这都是劲敌啊。我们更需加快脚步。”
他话音未落,又有斥候疾步入内,带来一个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主公,苍梧郡边境急报!”
“荆州零陵郡的豪强部曲,越界劫掠我苍梧俚人村寨,烧毁房屋,抢掠粮食牲畜,杀伤数十人。”
“苍梧太守赖恭,虽发文书谴责,但态度暧昧,其麾下郡兵行动迟缓,似有纵容之嫌。”
“赖恭?”
士燮眼中寒光一闪。
“他仗着是刘表任命的苍梧太守,真当我士燮不敢动他?此前我名义未定,尚可容忍其骑墙观望。”
“如今朝廷诏书已下,我乃名正言顺的交州牧,他还敢如此试探,是活得不耐烦了!”
苍梧郡地处交州北部,与荆州接壤,地理位置关键。
赖恭此人,向来首鼠两端。
既不敢公然反抗士燮,又暗中与刘表眉来眼去。
此次纵容荆州豪强越界,无疑是一次赤裸裸的挑衅,想看看士燮这个新晋交州牧的成色。
凌操闻言,须发皆张,踏前一步。
“主公!末将请命,率突骑营驰援苍梧,定叫那些越界的荆州佬有来无回。”
“顺便敲打敲打赖恭那个老匹夫。”
士燮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道。
“打,是一定要打的。”
“不仅要打,还要打得狠,打得快,打出我交州的威风,让刘表、赖恭之流知道,从今往后,交州之事,由我士燮说了算!不过……”
他话锋一转,问道。
“文弼,我交州骑兵,如今有多少可战之骑?”
凌操昂首答道。
“回主公,经过数月扩编操练,现已成军五百骑。”
“皆配高桥鞍、双边镫、马蹄铁,半数以上骑卒可于马上开弓,战力远超寻常步卒。”
“五百骑……好!”
士燮眼中精光闪动,这五百精骑,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但光是骑兵冲击,对付散兵游勇尚可,若遇结寨自守或依托地形的敌军,恐难竟全功。”
“步卒协同亦不可少。”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问旁边的桓邻。
“桓先生,前番令你寻访善于编织藤条的工匠,可有着落?”
桓邻忙答:“正要禀报主公,已寻得十馀户俚人工匠,尤其是一位名叫‘阿山’的老匠人。”
“其祖传的油浸藤甲编织之法,据说制成的藤甲轻便异常,却坚韧胜过寻常皮甲,甚至能抵御流矢刀砍。”
“现已将这些人全部安置在城西新建的‘甲胄坊’内。”
“油浸藤甲?”
士燮兴趣大增。
他记忆中,三国时南中似乎确有藤甲兵,威力不凡,只是怕火,还得再改良改良。
“走,随我去甲胄坊看看,若此甲果真可用,或可为我交州军再添一利器。”
一行人即刻动身,前往城西。
新建的甲胄坊内,炉火通红。
在一处僻静角落,几位皮肤黝黑、手指灵巧的俚人老者,正带着徒弟,用处理过的青藤编织着甲片。
见士燮到来,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躬敬行礼。
士燮拿起一片已编好的藤甲片,入手甚轻,用力弯折,轫性极佳。
他又抽出随身短刀,用力砍下,只见藤甲上只留下一道白痕,并未断裂。
“好!”
士燮赞道,“阿山老师傅,这藤甲可能防火?”
那名叫阿山的老匠人躬身道。
“回府君老爷,寻常藤条确实怕火。”
“但小人祖传秘法,需以特制药油反复浸泡晾晒九次,成品虽非完全不畏火,但已比干藤难燃数倍。”
“若再在表面涂以湿泥,短时间内,火箭亦难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