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儋耳船坞。
凌操按刀立于船头,目光扫过眼前列队的一百名精锐。
这些人,是他从数千部曲中反复筛选而出。
个个水性精熟,悍不畏死,更是对主公士燮死心塌地。
他们已在此秘密操练月馀,对这三艘快舰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臂膀。
“登船!”凌操高声道。
百名健儿动作迅捷,依次跃上三艘快舰。
缆绳解开,改良后的硬帆借助侧风缓缓鼓起,舰身滑出湾口,驶入茫茫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徐州东海外的海面上。
一支由五艘中型海鹘船组成的船队,正借着月色悄悄驶向同一地点。
主船上,糜家家将糜威神色紧绷,不时眺望远方。
船舱底层,三十匹幽州健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糜威手心有些汗湿。
此行干系太大。
若成功,糜家与交州的这条暗线便将打通,未来利益不可限量。
若失败……他不敢想兄长糜竺将承受何等压力。
……
襄阳,州牧府。
烛火摇曳,刘表并未安寝,正听着心腹细作的密报。
“主公,糜家商队此行极为蹊跷。其船吃水极深,却非满载绢帛瓷器之象,且船员精壮,戒备森严,不似寻常行商。”
“其目的地,似是外海某处无名岛礁……”
另一名细作补充道。
“近日交州方面,凌操及其麾下最精锐的一队人马突然消失,不知所踪。”
“合浦港明面上的船厂依旧不温不火,但儋耳郡似有异常船影活动。”
刘表捻着胡须,眼中阴晴不定。
士燮……海事……糜家……这些词联系在一起,让他心中那根弦再次绷紧。
“莫非……真敢行险一搏?”
他喃喃自语,旋即眼中寒光一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传令江夏黄祖,即刻率其部水师快船十艘,以巡戈缉私为名,直扑东海鹰游山一带!”
“若遇可疑船只,尤其是运送牲畜者,无需禀报,立即拦截扣押,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
……
月挂中天,清辉洒满海面,将鹰游山的轮廓勾勒出来。
阿石站在交州快舰船头,心脏怦怦直跳。
凌操则静立其侧,手按在刀柄上。
“来了!”了望的水手低声示警。
只见月光下,五艘船影正缓缓向岛屿靠近,船头灯火,依约闪动了三明两灭。
“回信号!”阿石低喝。
很快,交州船队也做出了回应。
两方船队在岛屿背风的一处浅湾靠拢。
“可是石掌柜?”对面船上载来糜威的声音。
“糜威将军?正是在下!马匹可好?”阿石回应。
“皆在舱底,虽受些颠簸,但大体安然无恙!快,抓紧时间交接!”
跳板迅速搭起,双方精壮人手立刻开始忙碌。
一匹匹高大的幽州马被蒙着眼,小心翼翼地牵引着跨过跳板。
这些马虽经海运颠簸,略显不安。
但骨架雄健,神骏非凡,看得凌操眼中精光爆射。
交接进行过半,一切顺利。
然而,就在此时。
岛屿另一侧,一片阴影正借着月色和礁石的掩护,悄然逼近。
黄祖站在荆州水师楼船的船楼上,望着远处隐约的船影和人声,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果然有鬼,全军突击,给老子围上去,一条船都不许放跑!”
十艘荆州战船陡然升起风帆,桨橹齐动,破开海浪,直扑湾口。
“不好,有埋伏!”
了望的交州水手发出警报。
几乎在同时,凌操眼中厉色一闪。
“阿石,带你的人继续抢运马匹!糜将军,让你的人准备断后阻敌!”
“第一队、第二队随我登岸,依托礁石林木,弓箭阻敌!第三队操作舰弩,瞄准敌船帆索,给我射!”
令下,如山倒!
这一批交州精锐瞬间展现出惊人的素质。
凌操亲率数十人如猛虎般扑上岸边,借乱石灌木迅速组成第一道防线。
船上的弩手则操控着经过工巧曹改进的弩机,嘎吱声中,一支支粗长的弩箭带着凄厉呼啸,射向扑来的荆州战船。
噗噗噗!
荆州冲在最前的两艘快船船帆顿时被射出数个窟窿,速度一滞,船上一片惊呼。
“他娘的,还敢反抗!撞过去!放箭!火箭!”黄祖见状大怒,嘶吼着下令。
更多的荆州战船围拢过来,箭矢如飞蝗般射向交州船队和岸上阵地。
几支火箭钉在船板上,迅速引燃了木质结构。
“救火!”
阿石在船上一边指挥最后几匹马转移,一边嘶声大喊。
荆州水师仗着船大人多,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交州方面虽拼死抵抗,但三艘快舰已有一艘中箭起火,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黄祖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异变再生。
荆州船队的后方,黑暗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数点火光。
那火光起初微弱,随即迅速变大,速度极快地从侧后方直撞向荆州水师的尾巴。
“那是什么?!”黄祖船舱上的水手惊恐地大叫。
那是三艘无人操纵的快艇,船上堆满了浇透桐油的柴草,正顺着风势和海流,狠狠地撞入了荆州船阵的后方。
轰!轰!轰!
燃烧声爆响,一艘荆州战船猝不及防,被火船撞个正着,瞬间陷入火海。
“不好!是火攻!快散开!散开!”黄祖头皮发麻,嘶声狂吼。
荆州水阵后方大乱,船只慌忙转向规避,互相碰撞,挤作一团。
“快撤!”凌操看得分明,知道这是主公安排的接应手段生效了。
当即立断,下令撤退。
最后两匹战马被奋力推上交州快舰,跳板迅速收起。
“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阿石朝着糜家船只大吼一声。
“我们也走!”
糜威也知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指挥手下船只奋力向另一方向突围。
交州两艘完好的快舰以及数艘小艇,趁着荆州水师后方大乱的刹那,冲出尚未合拢的包围圈。
“追!给我追!”
黄祖气得暴跳如雷,指挥船只试图追击。
然而,后方火船造成的混乱尚未平息。
交州快舰又凭借其轻灵设计,很快便将笨重的荆州楼船甩在身后。
……
数日后,江夏水师营寨。
黄祖灰头土脸地站在刘表面前,低头禀报。
“……末将率队巡至鹰游山,确遇两股走私船队正在交易。”
“末将当即率军攻击,击沉焚毁敌船三艘,毙伤其众数十人,奈何其异常狡悍,又以火船突袭,趁乱遁走……未能擒获首脑,亦未查获确凿赃物……”
刘表面沉似水。
“未查获确凿赃物?”
“那你告诉我,糜家船队和交州船队,深夜汇聚于荒岛,所为何事?观赏海月吗?”
黄祖冷汗涔涔而下,硬着头皮道。
“或……或是走私些珍珠葛布,末将……末将确实未见大批马匹……”
若坐实了在自己防区让士燮成功购入大批战马,自己罪责非小,只能咬死未见。
刘表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黄祖双腿发软。
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北面细作传来急报,袁术又有异动,大军似有向南调遣迹象。
此刻,他实在无力再在南线深究一件“查无实据”的事情,哪怕心中疑虑万千。
“罢了……加强巡戈,严密监视交州沿海,尤其是糜家商船动向。下去吧。”
“是……是!”黄祖如蒙大赦,慌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