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八月十五。中秋。京师,乾清宫平台召对。
并没有节日的喜庆,皇宫内弥漫着一股衰败而神经质的紧张气息。乾清宫配殿内,崇祯皇帝朱由检身穿素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那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
孙传庭。
这位原本在陕西练兵剿匪、以“秦军”威震天下的名将,被一道急诏匆匆召回京师。他本以为皇帝是要让他去平定河南愈演愈烈的流寇,却没想到,接到的任务竟然是针对那个名为“大明功臣”、实为“海外天子”的男人。
“孙爱卿。”
崇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
“朕把京营剩下的五万人马,还有刚刚仿制出来的三千支击发枪,全部交给你。”
“朕不让你去打流贼。朕要你去天津卫。”
“去把那里给朕封死了!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孙传庭跪在地上,眉头紧锁。
“陛下”他犹豫片刻,还是谏言道:
“镇海王李苏,虽然行事跋扈,但毕竟有大功于社稷。且他手握重兵,据守海外。若是逼得太急,万一激起兵变,京师危矣”
“兵变?!”
崇祯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早就变了!朕查过了,他在日本私自封官许愿,发行货币,甚至连年号都只用‘天启’,不用朕的‘崇祯’!这哪里是臣子?这分明是想另立中央!”
崇祯走到那幅巨大的《皇明海疆图》前,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个已经延伸到琉球、吕宋的红色势力圈:
“现在他要去美洲如果让他带着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带着那套能造枪炮的班底,彻底飞走了”
崇祯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孙传庭,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
“他在美洲立国称帝怎么办?若是数年之后,他带着一支无敌舰队杀回来,这就是大明的安禄山!是董卓!”
“朕怕啊!”
崇祯一把抓住孙传庭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入肉里:
“所以,朕必须扣下他的家眷,扣下他的煤!”
“朕不是要杀他,朕是要把他这只风筝的线,死死攥在手里!”
“只有他的把柄在京城,只有他的燃料(特种无烟煤)要靠大明供应,他才肯乖乖给朕当守家犬!”
“你去天津卫,就是要做这道闸门。若是他敢硬抢,那就用大炮轰!朕宁可毁了那些机器,也绝不让他带着野心和动力离开!”
孙传庭看着这位陷入被害妄想(其实也是事实)的皇帝,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凉。他知道,皇帝是用江湖手段去捆绑一条真龙。这不仅拴不住龙,反而会让龙更加愤怒。
但他没法说。因为他是臣子,是大明最后的脊梁。
“臣领旨。”孙传庭重重磕头,额头触地,“哪怕是粉身碎骨,臣也要替陛下拴住这条龙。”
同一时刻。琉球王国,那霸港。
海风习习,碧波万顷。这里是连接东海与太平洋的枢纽,也是大明藩属国琉球的都城。
港口外,一支虽然规模不大、但精悍异常的舰队正在进行实弹演习。
“轰!轰!轰!”
“好炮!好船!”
琉球王尚丰站在首里城的城墙上,看着海面上的壮观景象,既羡慕又敬畏。
在他身边,站着身穿便服的李苏。
“尚王爷,你看这船如何?”李苏放下望远镜,淡淡问道。
“神威盖世,举世无双。”尚丰王由衷赞叹。
李苏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昆仑号”那根并未冒烟的烟囱上,眉头微皱:
“看似威风,其实有‘心脏病’。”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应星:
“长庚,刚才演习的时候,还是没敢开蒸汽机辅助动力?”
宋应星苦笑一声,手里拿着一本记录簿,指着上面的数据说道:
“王爷,不敢开啊。咱们在横滨大修的时候,虽然按照您的吩咐,把气缸的密封件全换成了双层加厚的紫铜垫圈,但这铜毕竟是硬的,不如橡胶贴合。”
“这东西平时还好,可一旦锅炉加压、转速提起来,或者海上颠簸大了,缝隙还是会漏气。”
宋应星叹了口气:
“漏气就是漏水。在大海上,淡水比金子还贵。要是为了跑得快一点把锅炉水烧干了,全船人都得渴死。所以除非是拼命的时候,或者是进出港口方便操纵,否则这锅炉只能当个摆设,不敢长开。”
李苏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美洲。铜环只是权宜之计,没有橡胶,工业的腿就是瘸的。”
,!
“不过”
李苏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透着商人的精明与霸道的索取:
“在此之前,还得先把家门口扫干净。”
他对尚丰王说道:
“尚王爷,我要在琉球征发五千名水手。还有,我要你们岛上所有的硫磺储备。”
尚丰王一愣,随即苦笑。这哪里是保护,这分明是收保护费。但看着海面上那艘巨舰,他只能低头:
“王爷放心,小王这就去办。”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航迹。
通讯艇还没停稳,一名浑身湿透的夜不收就跳上了栈桥,一路狂奔至城头。
“王爷!京师急件!”
孙得胜接过那个密封的防水铜管,检查了火漆,才递给李苏:
“是通过天津电报局发到泉州,再由泉州站用快船送来的。”
李苏拧开铜管,取出里面那张极薄的丝绢。展开一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崇祯调孙传庭领兵五万,进驻天津卫。封锁海口,并在大沽口修筑反向炮台。意在截留物资、工匠家眷,并扣押了运往港口的五十万斤精煤。】
“孙传庭”
李苏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是个英雄。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收起丝绢,看着远处那艘威武的“昆仑号”,眼神逐渐变得冷厉:
“崇祯这是把咱们的家眷当成了狗链,把咱们的煤当成了缰绳,想把我拴死在大明啊。”
“但他忘了,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龙?”
李苏猛地挥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传令舰队!”
“演习结束!”
“升满帆!借风力北上!”
宋应星在一旁提醒道:“王爷,那锅炉”
“路上不许烧锅炉!哪怕慢一点,也要把淡水给我省下来!”
李苏的声音冷酷如铁:
“把煤和水都给我留着。”
“等到了大沽口,等我们要冲破孙传庭的防线时——”
“再给我把锅炉烧红!把压力阀给我顶死!”
“我要用最足的马力,最狠的炮火,去赴皇上这场‘鸿门宴’!”
海风骤起,吹动李苏的衣摆。
一场决定大明未来命运、也决定李苏能否兑现“雪夜承诺”天津卫突围战”经在历史的拐角处,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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