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是商贾起家,后来到了罗涣父亲这一辈,生前做地方州府的都头,罗家家底还算殷实,罗涣高中武进士后举家进了京城,用积蓄购置了这座三进院的宅子。
罗涣夜里下值后刚进家门,就听院中传来争执的声音。
他快步往里走,在母亲院外停下,里面什么’不孝’’不贤’的斥责不断钻入耳朵,问守门的侍女,“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罗涣在家中排行老大,底下有一成家的弟弟和一未出阁的妹妹,弟媳是母亲内侄女,这样的责问一般是不会有的。
“回大爷,是…是白日大夫人家中母亲又登门,老夫人这才动了怒。”
罗涣听见自己岳母又上门要银子,头瞬间疼了起来。
抬步入内就看见宋娆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罗老夫人正拄着拐杖厉声训斥,“你家中蒙此大难我罗家也没嫌弃过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我们罗家当作你娘和幼弟随时要银子的钱庄!我们罗家家底薄,养不起你们这群吸血蚂蝗!”
宋娆面色苍白,一声不吭跪在地上,任由罗老夫人数落。
宋家遭难,她娘和弟弟能依靠的只有她,卢氏屡次登门要银子,她虽次次警告莫要得寸进尺,她也手头紧,但回回也没让人空着手回去。
若换身处之,有这样随时打秋风的一家子,她是罗老夫人她也不会高兴。
“母亲何必动这么大的怒。”
众人闻声看去,罗涣身上当值的箭袖袍还没换下,腰间挂着佩刀,一入内,屋子都显得逼仄了几分。
原坐在两侧椅子上的罗二爷夫妻和罗三姑娘,全都站了起来,躬敬唤人。
“大哥。”
“大哥回来了。”
罗二爷没什么建树,也就经营着分给二房的几间铺子,至于罗三姑娘更别说,每日和小姐妹买些胭脂水粉、看上布匹锦缎在行,旁的不拿手。
罗涣第一时间弯腰去扶宋娆,“跪了多久了?膝盖疼不疼?”
宋娆握住他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为了她顶撞婆母。
罗老夫人脸黑了一瞬,“涣儿,你若再回来晚些,你媳妇都要把整个罗家搬空了!”
罗涣抬手柄宋娆护到身后,自己对上老夫人气红了双眼。
“搬空就搬空,我娘子整日起早贪黑去铺子上亲自盯着,我入宫当值吃朝廷俸禄,我们夫妻俩不吃人嘴短,岳母和小舅子老弱年幼,身为人子供养合乎伦理纲常,母亲不必为难我娘子,便是到京兆府尹面前,我也这么说!”
“你…你……”罗老夫人被这番话噎住,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娘那双细长精明的眼一瞥,轻咳了声,“大哥这话说的,大嫂经营的铺子是罗家的,说到底还不是吃的罗家米,花的罗家银子。”
罗涣没搭理她,凌厉的眸子直接看向罗二爷,“我倒是不知道二房是你当家,原来你还有把你手底下铺子赔得底朝天却不告诉你媳妇的本事啊。”
二房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老爷子死之前,把罗家家底一分为三,大头在老夫人手里头攥着,大房二房平分小头,罗三的嫁妆老夫人给早早备下。
但一样的铺子到了不一样的人手里头,这不就开始不一样了么。
二房眼馋大房手里赚钱的铺子很久了。
偏偏从前宋娆是官家小姐,出身高贵,二房最多只敢背地里在老夫人面前上上眼药,其他的大气都不敢出。
但宋家如今不是倒了么,二房就开始斗擞起来了。
罗二爷从小被他大哥揍到大,如今更是不敢招惹,忙用骼膊怼了怼二娘,低声呵斥,“你闭嘴,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二娘被这个怂货气得头昏脑胀。
没看见罗涣怎么护宋娆的么!
大房和二房争论,罗三就坐在一旁椅子上啃糕点。
心里想着都这个时辰了,再不用晚膳她都要饿死了。
至于什么钱不钱的,只要她老娘不动她的嫁妆,两个哥哥谁落着钱也没她啥份儿。
只要她以后嫁个什么王侯世子的,还用得上惦记罗家这仨瓜俩枣?
罗老夫人坐回上首,别过脸不去看站着的夫妻俩。
“反正拿我罗家几代的家底去堵那个无底洞,我老婆子第一个不同意!”
若是只有卢氏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也就算了,不过多一张嘴的事儿,偏偏她还带着一个小儿子!
这岂不是日后科考找差事,娶妻置办家业,样样都要来喝她儿子的血?!
罗涣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被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拽,他霎时闭上嘴。
“母亲。”宋娆细语唤了声,她垂下眉眼,“今日我娘来登门,保证日后不会再来找我要银子了,这段时日以来,儿媳给母亲添麻烦了,夫君也是关心则乱,万万没有旁的意思。”
一听这话,罗老夫人的怒容顿时缓和了。
旁的不说,她这个大儿媳说话轻轻柔柔的,确实比她这个粗嗓一根筋的儿子说话中听。
“你能明白事理是再好不过的。”罗老夫人满意点点头,“但话又说回来,你和涣儿成亲也有两年了,子嗣上也该抓点紧,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识字了。”
宋娆一只手在底下紧紧掐着罗涣的手指,面上含羞带怯地笑着应是。
一直到回了自己院子,罗涣仰头灌了两杯凉茶,心底火气这才消了点。
他看向坐在梳妆台前卸钗环的宋娆,忍不住发愁,媳妇儿性子太软也不是什么好事。
“日后你莫要如此听话,让你跪你就跪,连辩解都不敢吭一声,你拿出跟老二家的那个嗓门儿来,我不在家你指定就吃不了亏了。”
宋娆忍笑,吃亏还是得了便宜,从来不在嗓门儿大小。
从镜中看见罗涣那副愁的不行的样子,听话地点头,“好,我都听夫君的。”
待松散了头发,她刚走到圆桌前就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宋娆蹙了蹙眉,娇声指责,“你还没沐浴更衣呢。”
罗涣抱着软软的媳妇,喟叹一声,“待会,待会一定,好娆儿先让我抱抱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