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程雪松再次回到卷宗室。
倪峰又在刷视频，见他进门，没说话，递了个问询的眼神。
程雪松主动汇报：“要了点钱，人也要来了，现在，碰一下，下一步怎么走？”
听到钱，倪峰放下手机，两眼放光地问：“要来多少？”
“不多，五万，说让咱们先在这儿办公，一会儿送办公桌过来。”
“那确实不多，这种案子才给五万，栾大脑袋真抠搜。”
程雪松忽然想起胡灵灵的事儿，问：“那个胡灵灵，什么时候能到位？”
“我怎么知道？栾大脑袋没同意之前，谁敢说。”
程雪松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她想来吗？你跟她说咱这边的情况了没？”
“没说啊，我不知道啊，我也没问过。”老瘸子一脸无辜。
程雪松脑子“嗡”了一声，以掌击额：“倪师傅，劳烦您打电话给问一下呗。”
“不用打电话，我发个信息。”说着，倪峰对着手机发语音：“灵灵，跟你说个事儿，我这边有个案子，你要不要过来帮帮？”
语音“咻”地发出去，两人面面相觑。
等了半分钟，手机响了一声，老瘸子低头看一眼，再抬头就有些傻眼。
“她说她不想来。”
程雪松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都在局长那边拍了胸脯，你现在说人不来？”
“你别急啊，你看你急什么？”倪峰白了程雪松一眼，继续对着手机发语音：“灵灵，你不是说你每天对着计算机看监控视频枯燥无聊嘛！我们这边不无聊，还能出外勤，你只要同意，你领导那边不用担心，肯定放人，以我跟栾局的关系，不用说吧，调你过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程雪松听得想捂脸，自己觍着脸求栾建兴要来的人，到头来成了倪峰的功绩。他倒是不在乎，只要能把人顺顺当当哄过来就行。让他看不下去的是老瘸子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诱拐小女孩的老变态。
“有门，有门，中午见一面，约在对面商场咖啡馆。”老瘸子把手机屏幕展示给程雪松看。
程雪松松口气，能见面说明这事儿还有的谈：“为什么要去咖啡馆，人多眼杂的？”
“那也不能约这里，”倪峰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周围划一圈，“咱们这个办公环境，实在是不加分啊，本来人家就不同意来，一看这地方，彻底不来了。”
程雪松环顾四周，心里赞同，图象侦查支队在技术楼，他去过一次，办公环境和这里相比，那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另一个事儿，堆场山土那边怎么处理？您有啥想法没？”
“你出去的时候，我找人问了一下，现在工地力工，大概两百一天，十个人一天两千，筛土的活儿不复杂，一个人一天怎么也能筛出来十立方，一千立方的土，大概十天，可能都用不上，快的话，八九天也足够了，咱俩去北大桥劳务市场门口转一圈，这样的活儿，要多少人能招多少人，价格估计还能便宜。堆场的场地不够大，也就能容纳十个人，再多咱们也看不过来，还得找人盯着，昨天那个李璨烂——”
“李灿。”程雪松纠正。
“不重要，”倪峰摆摆手，“那个小孩看着还不错，刘家窑的马所，是我徒弟，当年欠我人情，人情该用就得用，到我这个年纪，加之身体状况，放个屁都有可能过去，再不用就用不上了，我找他要过来给咱们打两天工，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程雪松同意。
“工具也得置办，铁锹，土筛子。要不要管饭？”
程雪松听得脑子大了一圈，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得干这样的活儿。
“等等，有个更简单的办法，”倪峰忽然顿悟一样拍巴掌，“昨天那个姓顾的电话你留没？”
程雪松反应了一下，想起是那个高速路上清淤的男人，摇头。
老瘸子撇嘴笑：“就知道你没留，没事儿，我有。筛土的活找他，他做工程的，手底下干活的人肯定不缺，比咱们去找北大桥招零工稳妥，零工不稳定，今天干明天有事儿就跑了，太折腾了，而且支付日结工钱，到时候还得自己找票，这也是个问题，不能给自己挖坑。”
老瘸子确实经验丰富，要么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程雪松听得想给倪峰鼓掌。
倪峰说着拨通电话，忙音响了两声，接通，一个男声问：“谁？”
程雪松听出来是昨天那个顾队长的声音。
老瘸子对着手机喊：“顾队长，我啊，昨天找您要名片的那个瘸子。”
噗！程雪松差点笑出来，见倪峰抬头瞪自己，赶紧把笑憋了回去。
一提瘸子，对方“哦”了一声，以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倪警官，您找我啥事儿？”
“我这边有个活儿问问你那里有没有人能干。”
“你先别说，我猜猜，是筛土吧？”电话那边男人未卜先知一般说中了。
程雪松和倪峰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
“兄弟你可以啊，脑子够用，我还没等说，你就猜到了。”
“这有啥难的，那些车的土拉到堆场，另外堆放，加之挖出骨头架子的事儿，不难猜。”
“这活儿能接不？”倪峰开门见山问。
对面很干脆：“你要多少人？我们自备工具，管一顿午饭，一天一百八。”
“先来十个，要年轻点的，我这边活儿急，你别给我搞一堆老弱病残过来。”
“您放心，肯定都是壮劳力，差不了事儿，什么时候开整？地点我知道。”
倪峰点击屏幕关闭话筒，望向他，问：“领导，您看今天下午就开干，还是明天一早开工？”
“赶早不赶晚，下午就开干。”程雪松回。
倪峰点头，重新打开话筒，对话筒说：“兄弟，让你的人下午一点半到堆场门口等着。”
挂断电话，程雪松站起身在屋子里转圈，边转边问：“大沃尓沃娱乐城这条线怎么搞？”
倪峰也困扰地挠头：“我也没想明白。”
“发gg找人你觉得能行吗？”
“倒也是个办法，总比大海捞针强，问题是现在gg怎么发？登报肯定不现实了，现在没人看报纸了。这样，咱俩别费脑子了，一会儿见胡灵灵，那姑娘脑子活泛，问问她，或许能有好办法。”
正说着，门外走廊传来声音，程雪松出去看，原来是送办公桌的来了。
案卷室空间不大，两人只好出去。
程雪松看时间快到饭点，便和倪峰商量着不如直接去对面商场吃午饭。
倪峰自然不反对，两人出了红砖楼，过马路进商场，到负一层随便吃了一碗面，接着上到一层咖啡厅等胡灵灵。
坐下后，程雪松担忧地问：“万一人家姑娘打定主意不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不来就不来呗，”倪峰无所谓道，“还能怎么办？又不是非她不可，随便让领导派一个人也行。反正也是支持岗位，熟悉那几个系统，不瞎不聋，也就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程雪松就感觉倪峰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来了，来了。”倪峰低声提醒，眼神越过他朝后看。
程雪松扭头去望，见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孩朝这边走，身着便装，边走边挥手。模样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瓜子脸，齐耳短发，戴着大得夸张的黑框眼镜。身高估计也就一米六出头，上身衬衫，下身牛仔裤，个子不高，但腿却很长。长相甜美，戴着眼镜又有点呆萌。
相互介绍完，女孩坐在两人中间，好奇地望着程雪松。
程雪松被女孩看得有些尴尬，站起来问：“喝点什么？我去点单。”
“不用不用，我喝白水就行。”胡灵灵摆手拒绝，声音清脆，像玉石珠子撞击。
“给灵灵点一杯冰拿铁，我知道她喝这个。”倪峰向程雪松使眼色。
程雪松起身去吧台点单，扭身看倪峰和女孩套近乎，顿感轻松，心想还好有老瘸子在。
点完单回来，倪峰正和女孩介绍情况：“灵灵，叔不跟你客套，已经和栾局打过招呼了，就看你想不想来，我们这边呢，是个专案组，具体什么案子，你如果过来，会把案情同步给你。程雪松，专案组组长，我是副组长，还有一个组员叫李灿，另有任务。目前急缺一个技术支持人员。”
“那不还是让我坐办公室吗？”女孩语气不满地说，“和我现在的工作也没啥区别啊！”说罢摘下眼镜放在面前小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蓝屏滴眼液，仰头，两只眼睛，一边两滴，闭眼睛，转眼珠子，接着从桌面捡餐巾纸擦去脸颊上溢出的滴眼液，整个动作娴熟地让人惊讶。滴完，女孩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程雪松，问：“领导，我能跟着你出外勤吗？”
那双眼睛因为刚滴完眼药水的缘故，显得水润晶莹。
程雪松肯定是要说绝无可能的，一个连络员，出什么外勤？就该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待着。但拒绝的话不知为什么就是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没问题的，我这老骼膊老腿的也不能总在外面跑，我歇着的时候你就跟程组长出外勤。”倪峰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疯狂使眼色，“我说得对吧，领导？”
“真的吗？”胡灵灵跟程雪松确认。
程雪松无奈道：“理论上是不需要你出外勤的，不过老倪同志说得也没错，不是没有机会。”
“那行，我同意。”小姑娘笑得大眼睛弯成月牙。
“那正式欢迎你添加我们专案组。”倪峰向小姑娘伸手。
程雪松只好伸手和女孩握了握：“欢迎添加”真瘦，手上没肉，几乎摸到了掌骨。
“接下来该干什么，我下午就去你们那边么，要走什么流程吗？”
“没必要，”倪峰摆手道，“你算借调，跟你们队长说一声就行。”
“好，那我在哪儿办公？”
“咱们的办公室就在红砖楼负一层，东侧最里面那间屋子。”
“红砖楼？负一层不是存盘案卷宗的地方吗？刑侦支队不是在主楼二层吗？”胡灵灵困惑地问。
“咳咳，情况你不太清楚，我们这个案子，比较特殊。”
“我知道了，要保密是吧！”姑娘恍然大悟，主动替倪峰打上补丁。
“哎，对，真聪明。”倪峰龇牙咧嘴地笑。
“那我要负责什么吗？”
“现在呢，有一个情况，有一个嫌疑人，我们只有名字，需要你去人口信息库里查一查。
一会儿我们拉个群，名字我会发到群里。除了嫌疑人名字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叫大沃尓沃娱乐城。”
“这名字可真土。”胡灵灵忍不住吐槽。
“确实，三十年前的歌舞厅，能不土吗？”
“三十年？”胡灵灵声调忍不住升高，“那不是比我都大。”
“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查找一下当年在这个娱乐城里工作过的人。”
“我想想，”胡灵灵大眼睛灵活地转动，“当年那辈人现在应该普遍在五六十岁，或者以上，这个年龄层次的人，还没老到不会用智能机的程度，应该也是手机和网络的重度用户，找本地流量大的自媒体发布寻人gg应该会有效果。”
“对对，你看，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我俩还想着说找本市电视台发寻人启事呢”
“省一级的卫视都没人看，你找市级有啥用？”胡灵灵掩嘴笑道。
时间眼瞅着快到下午一点，程雪松朝倪峰眨眨眼，后者立刻道：“那先这样，你下午过去我们那边，根据我刚刚说的两个事儿先干着，我和程组长还有别的事儿，有进展随时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