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手表贴着肉皮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那是不要久坐的提醒。孙河看了一眼手表，吓了一跳，感觉没过去多久，没想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心想这个短视频真是让人上瘾啊，他赶紧收起手机从椅子上起来，往家走，边走边无意识地哼起欢快的小调。
开门进屋，妻子正在客厅里转悠，见他进来，快步迎上来。
“你上哪儿去了？儿子说早把你送回来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
“我在楼下小树林里坐了一会儿。”
“不赶紧回家，上那儿坐着干啥？”妻子嗔怪道，接着象是忽然想起正事儿，凑近他低声确认：“真没事儿了？”
“能有什么事儿？我那是见义勇为。”
“那就好那就好，你走了后我这心就一直悬着。”妻子拍着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别悬着了，”孙河一边换鞋一边吩咐，“踏实地放肚子里，中午给整俩菜。”
“这老东西，你这是还要庆祝一下怎么地？”
“不该庆祝吗？你知道咱儿子怎么说？”
“儿子说啥了？”
“他说我给他脸上增光了。”
“行，那是该庆祝，我这就给你弄菜去，”
孙河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细细擦干，顿感浑身清爽，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本地新闻，画面里是绕城高速因大雨垮塌的路段正在抢修，之前堆积在路上的泥土已经运走，目前工程人员正在对路边的山坡做加固和修复。这点事儿，搞了多少天了！这帮孙子。孙河一边看一边嘟嘟囔囔地吐槽，壑然想起前天看到的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垮塌路段的山坡里发现一具人类遗骨，还配有现场警察从土里捡尸骨的图片，拍摄的人说自己被堵在对向车道，无聊往对面看时拍到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能怪他们慢，毕竟警察要进行现场调查。孙河心想。自从儿子当了警察，他多多少少跟着了解了一些警察办案的内容。
看了会儿电视，孙河发现自己老走神，眼睛是盯着电视，但内容几乎没进脑子里，心里有一股欲望，总想去看手机，但又想着孙胜泽对自己的告诫，强忍着不去看，他关了电视，平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厨房里传来妻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忽近忽远……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迅速沉入梦境，梦里自己正开着一辆的士，还是好多年前自己在广州开的那辆红色三厢夏利，车内弥漫着一股皮革年深日久散发的气味，车正在黑色沥青路上高速行驶，他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将要到何处去，车外大雨如注，雨刷器几乎刮不开浓重水幕，只能在短暂的瞬间看清前面的路，那根本不是路，而是汪洋，他正在一片漆黑如墨的大海中行驶，下一秒车就象船一样开始摇晃，他被晃的难受，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排座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人，嘴里血水狂涌，顺着下巴往下流，两眼怨毒地盯着自己……孙河吓得大叫，猛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发现妻子正在推自己。
“起来吃饭了，这么会儿功夫怎么就睡着了？”
他费劲地坐起，一脑门汗，从茶几上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这是咋啦？脸色怎么这么差？”妻子发现他的异状。
“没事儿，做了个噩梦。”孙河双手搓脸，吐血男人的面容还在眼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咚咚跳。
“精神精神，过来吃饭。”妻子拍了拍他后背，转身去厨房端菜。
孙河看了一眼挂钟，十二点过一刻，自己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投了毛巾擦脸，一边擦一边看着洗脸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松弛，眼珠昏黄，法令纹沟壑一样深深刻在鼻翼两端……什么时候这么老迈了？刚刚梦里的自己好象还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他轻轻叹口气，把毛巾挂回架子上，转身出去。再回到客厅，菜已经端上餐桌。猪耳朵拌黄瓜，尖椒干豆腐，蒜苔炒肉丝，都是他爱吃的菜。他从柜子里取了一瓶一直舍不得喝的好酒，那还是去年生日儿子和儿媳送的礼物。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口，酒液微辣，“斯哈”一声，吃几口菜，过了片刻，酒精的效果显现，他因那个噩梦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
妻子估计也是见他脸色缓和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在派出所都干啥了。
他随意敷衍了两句，把话题转到过几天母亲生日如何安排上面。
“我是这么想的，小泽开车，咱们去把老太太接出来，叫上儿媳妇，找个好点的饭店，吃一顿，你看行不？”妻子说完，两眼盯着他看。
“行，那就这么办吧！记得买个蛋糕。”他最后拍板。
吃过饭，妻子说要去门口的西点店问问定制蛋糕的事情，他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进了书房，泡茶，练字，但心神始终静不下来，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午饭前做的那个怪梦，那个吐血的男人……这么多年都没做关于那件事儿的梦，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烦意乱，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刷短视频，刷了一会儿，他发现风向不对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女的，用的是视频里吊带女孩的头像，自称是冲突发生之前的当事人，她带了个彩绘的狐狸面具，穿着清凉的衣服，在视频里控诉，言之凿凿地说孙河才是老流氓，是他先摸自己屁股，好人哥哥（笤帚男）发现后出声阻止，但色老头反口诬陷好人哥哥偷拍，随后两人打起来，自己当时有点怕，胆怯逃走了，后来看了网上大家的评论，气不过，站出来为帮助自己的好人哥哥发声。
孙河气笑了，然而看下面的评论，有大批不明真相的网友在下面评论。
“这个才是真相，大家都转发出去为真正的英雄发声。”
“那个老头看面向就不是什么好人，果然有反转。”
“色老头该死该死该死……”
他越看越气，心想自己果然该听儿子的话，气鼓鼓地放下手机，胸口憋闷，走到阳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他两手端起，想象自己手里拿着一把无限子弹的霰弹枪，“砰砰砰”，嘴巴里仿真开枪的声音，把那些网上的乌合之众一个个打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