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边缘临时营地,深夜。
篝火是林恩用规则稳定器强行点燃的,火苗呈诡异的纯银色,烧得极稳,一丝热气都不往外散。火堆中央悬着一口小鼎,鼎里煮着木族长老贡献出的祖树嫩叶,汤汁却不是绿色,而是深不见底的墨黑,象一汪凝固的夜空。
林恩盘膝坐在火堆正北方,手里握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水晶内部封存着从坑底镜面炸裂后残存的那缕银雾——此刻,银雾正在水晶里疯狂乱撞,象一条被困的鱼,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阵极细的、几乎刺穿灵魂的尖啸。
温天仁坐在他对面,怀里横抱着那柄星魔长刀,刀身映着银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十位木族长老围成外圈,一个个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显然被那尖啸声折磨得不轻。
“林恩,这玩意儿……真是你说的‘求救信号’?”温天仁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水晶里的东西。
林恩没回答,只是抬手,把水晶举到与眼睛齐平的位置。
银雾忽然安静了。
它在水晶中央凝成一个极小的人形轮廓,轮廓抬手,轻轻贴在水晶内壁,正对着林恩的掌心。
那一瞬,所有人都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见,而是灵魂直接被灌入的、古老到几乎崩碎的声音。
“……终于……找到……同类……”
声音沙哑、干裂,像把亿万年的风沙都碾进了喉咙,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
林恩的瞳孔微微放大,银灰色的虹膜里倒映出那个小小的、几乎要散架的人形。
真理之书在灵魂深处疯狂震动,书页自动翻开,哗啦啦写下密密麻麻的符号,速度快到连林恩都来不及看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得只有火堆能听见:
“前辈,你等了多久?”
银雾人形的手指在水晶内壁上缓缓划动,象在写字,又象在抚摸。
一道道苍老的灵界古文凭空浮现,悬浮在火堆上方,字迹却在不断崩裂、重组,像随时会消散。
【三百万零七千四百年。】
【我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篝火“噗”地熄灭了一半,银焰只剩豆大一点,却倔强地不肯彻底灭掉。
温天仁猛地站起,星魔元力几乎失控,化作漫天暗紫魔焰,把整个营地都笼罩在内。
林恩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盯着那行字,声音轻得象叹息:
“你在等我?”
银雾人形用力点头,然后手指指向林恩眉心,指向那本疯狂震动的真理之书。
【等一个……能听懂我说话的人。】
【等一个……能接过我钥匙的人。】
林恩沉默了。
他忽然伸手,把水晶按进自己眉心。
“林恩!”温天仁瞳孔骤缩,就要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定在原地。
水晶没入林恩眉心的瞬间,所有人同时失声。
林恩的身体悬浮而起,黑袍无风自动,银灰长发根根倒竖。他的眉心裂开一道细缝,缝隙里不是血,而是一片璀灿的星河,星河中央,真理之书彻底展开,书页化作万千光刃,疯狂切割着虚空。
而那缕银雾,终于从水晶里挣脱出来,象一条疲惫至极的游魂,一头扎进星河深处。
轰!!!
林恩灵魂深处,掀起滔天巨浪。
他“看见”了。
看见了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
无数和林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穿着银白长袍的人,站在一座横跨星河的巨型实验台上。他们手里握着的不是法宝,不是飞剑,而是由纯粹的、具象化的规则编织而成的“逻辑链”。
他们称自己为“规则织者”。
他们以整个界面为实验场,试图把天地规则从混沌的暴力,改写成可控、可推演、可优化的完美程序。
他们成功了九成九。
直到最后一步。
“天道反噬”。
画面一转。
林恩看见一个苍老到几乎只剩骨头的身影,站在崩塌的实验台中央,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婴儿的眉心,有一本书的虚影。
那本书,和林恩的真理之书,一模一样。
老人把婴儿放进一个由规则编织的摇篮里,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摇篮扔进了空间裂缝。
临走前,他回头,对着虚空,露出一个无比慈祥、却又苍老到近乎崩溃的笑容。
“去吧……我的孩子……”
“去把我们没做完的实验……做完。”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林恩猛地睁眼。
他从半空坠落,重重砸进温天仁怀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笑得象个疯子。
“原来如此……”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
“我不是第一个。”
“我是……第十七代继承人。”
温天仁抱着他,掌心全是冷汗:“你他妈吓死我了!”
林恩却只是抬头,看向夜空。
夜空深处,那道银色裂缝已经扩大到百丈宽,象一张真正张开的巨嘴。
裂缝深处,无数细碎的银色光点汇聚,缓缓凝成一个苍老到几乎透明的身影。
身影对着林恩,缓缓弯腰,行了一个最古老的、规则织者之间的礼节。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裂缝深处。
那里,有一座残破的、却依旧宏伟到让人窒息的实验台。
实验台中央,一把由纯粹规则凝结的钥匙,静静悬浮。
钥匙的型状,和真理之书的书脊,一模一样。
林恩笑了。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却笑得象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前辈。”
他对着夜空,对着那个几乎要散架的身影,轻轻开口。
“我来接你了。”
“也接我自己。”
裂缝深处,苍老的身影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然后,轰然碎裂,化作漫天银色光雨,纷纷扬扬落在营地。
每一片光雨落下的地方,都长出一朵银色的、永不凋零的花。
木族长老们跪了一地,泪流满面。
温天仁抱着林恩,声音低哑:“疼不疼?”
林恩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得几乎听不清:
“疼。但值。”
他抬手,接住一片落在掌心的银色光雨。
光雨在他掌心凝成一行小字。
【欢迎回家吧。】
【实验台密码:三百万年前,你第一次笑的那天。】
林恩愣住。
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得象个普通少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操。”
他破天荒骂了一句脏话,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你连这个都记得。”
温天仁抱着他,掌心轻轻摩挲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象在安抚一只终于找到归宿、却又哭得一塌糊涂的猫。
夜风忽然停了。
裂缝深处,那座残破的实验台的光芒,第一次亮起了一点温柔的、像父亲般的光。
而林恩,终于伸手,握住了温天仁的手。
“走吧。”
他声音轻得象叹息。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