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焰镜厅内那令人窒息的对峙,最终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告终。极阴老祖阴鸷的目光在林恩和状态明显不对的温天仁身上来回扫了几遍,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或许对温天仁圣魔岛传人的身份有所顾忌,或许觉得在这诡异环境中与两个状态不明、手段诡异的结丹修士死磕并非明智之举,更或许,他心中还惦记着遁走的韩立和那至关重要的血玉蜘蛛。
最终,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周身尸气翻涌,裹挟着门下弟子,化作一道黑虹,没入了镜厅另一侧错综复杂的光影迷宫中,消失不见。
强敌退去,镜厅内只剩下林恩与温天仁两人,以及满地狼借的镜面碎片和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馀波。
气氛并未因此缓和,反而更显凝滞。
林恩甚至没有去看极阴老祖离去的方向。他径直走到一片相对完整的、映照着跳跃火焰纹路的镜壁前,伸出右手,掌心轻轻按在光滑的镜面上。双眸微阖,并非调息,而是在细致感知这“幻焰镜厅”材质中蕴含的、那种能扭曲光影与空间的独特能量属性,并将相关数据记录归档。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世界里,仿佛刚才那场导致玄骨陨落、合作濒临破裂的风波,仅仅只是一个需要记录的数据异常事件。他与温天仁之间,维持着一段清淅而冰冷的距离。
温天仁站在原地,看着林恩那疏离而专注的背影,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几次张口,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道歉?解释?在林恩那基于绝对理性的损失评估和安全隐患揭露之后,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体内那隐患标记带来的灼痛感已经平息,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却弥漫开来。那是直面自身致命弱点后的恐惧,以及……可能失去唯一救命稻草的恐慌。
他默默地走到一根断裂的镜柱旁,靠着冰冷的断面坐下,取出一枚恢复法力的丹药服下,却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刻运功炼化。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斗的指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林恩那句冰冷的话语——“合作基础,将不复存在”。
嫉妒?
现在想来,那点因韩立而起的嫉妒,是多么的可笑和微不足道。他真正的敌人,是那个在他筑基之时,便如同播种般埋入他法力内核、伴随他修为增长而不断壮大的“师尊的恩赐”——那道来自六道极圣的枷锁。他一直活在这枷锁的阴影下,却愚蠢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无关紧要的争风吃醋上,甚至差点因为这可笑的情绪,亲手毁掉自己唯一的生机。
林恩是唯一一个能如此清淅看穿这枷锁,并直言不讳指出来的人。他的价值,不在于他能提供多少温情脉脉的安慰,而在于他那超越常理的洞察力、那匪夷所思的知识储备,以及那专注于解决问题本身的、近乎冷酷的理性。
失去他的信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将独自面对六道极圣那深不可测的掌控,意味着他可能永远找不到解除这枷锁的方法,意味着他的道途,乃至他的性命,都将不再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温天仁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懊悔、恐惧和难堪。
必须挽回!
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温天仁内心进行着激烈挣扎与深刻反思之时,远处一片扭曲的镜象之后,一道微不可察的青光,正借助镜面折射的盲区,悄然向镜厅边缘移动。
是韩立!
他并未远遁,而是极其耐心地隐匿在附近,观察着局势。当看到极阴老祖离去,林恩与温天仁之间气氛明显不对,甚至隐隐有种分道扬镳的迹象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脱身良机!
这两人,尤其是那个状态诡异的温天仁,给他的感觉比极阴老祖还要危险和难以捉摸。他绝不会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这两个关系破裂、目的不明的强者身上。
他屏住呼吸,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如同融入环境的一片落叶。背后风雷翅的虚影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凝聚,没有散发出一丝灵力和空间波动。
时机稍纵即逝!
就在林恩专注于解析镜壁能量,温天仁沉浸于内心风暴,都未曾将主要注意力放在外围警戒的这一刻——
“嗖!”
青白遁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速度飙升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撕裂光影的细线,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毫不尤豫地冲出了幻焰镜厅的出口,瞬间消失在通往未知局域的信道黑暗中!
其果断,其迅捷,与其说是逃离,不如说是一次精准的战术脱离。
韩立的突然遁走,终于打破了镜厅内凝固的气氛。
林恩按在镜壁上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望向韩立消失的出口方向,眼中银光一闪而逝。数据库中,“目标h-01(韩立)”的状态更新为“已脱离当前监控局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遗撼,也无恼怒,仿佛只是记录下了一个变量的变化。对他而言,韩立的价值主要在于其作为“玄骨载体”的工具性,如今载体已失,工具脱离,虽增加了不确定性,但并非不可接受。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依旧靠坐在断柱旁、脸色变幻不定的温天仁,便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研究了。甚至没有就韩立的离去发表任何看法。
而温天仁,在韩立遁光发动的瞬间便被惊动。他抬起头,恰好看到那青白光芒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若在以往,看到韩立如此“幸运”地脱身,他心中必定会泛起酸意与不爽。
但此刻,他看着那空荡荡的出口,又缓缓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林恩那孤身一人、专注于镜壁研究的清冷背影,心中竟奇异般地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一丝淡淡的释然,混杂着更加坚定的决心,悄然取代了之前的混乱与恐慌。
韩立走了,也好。
这或许意味着,横亘在他与林恩之间那根最大的“刺”,暂时消失了。
他终于可以,也必须,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真正关乎自身存亡的大事上来——取得林恩的谅解,并牢牢抓住这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内所有的浊气与杂念都排出体外。眼神中的迷茫与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必须挽回林恩的信任。
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幻焰镜厅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火焰在破碎镜片中无声燃烧的光影,映照着两个沉默的人。一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一个挣扎于救赎的边缘。分道扬镳的危机并未解除,但某种新的可能性,也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