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国的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一日暗过一日。天星宗坊市这条曾经还算安宁的街道,如今也浸透了惶惑不安。关于魔道六宗攻破车骑国、兵锋直指元武国边境的消息,已不再是窃窃私语的流言,而是变成了压在每个修士心头的沉重巨石。
“阵缘阁”大门紧闭,厚重的门板上落了薄灰。门内,层层叠叠的防御阵法无声运转,灵光在木质纹理下如血液般流淌,将外界的喧嚣与恶意隔绝。然而,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紧张气息。
林恩站在二楼的窗边,通过特意留出的狭窄缝隙观察着街道。他看到几个面生的修士在对面巷口徘徊,眼神闪铄,不象是来买东西,倒象是在丈量着什么。更远处,一队天星宗执法修士快步走过,脸色凝重,对街角发生的短暂争执视若无睹。
“物资又涨了三成,尤其是‘青罡石’和‘铁木芯’,几乎断了货。”齐云宵从楼梯口走上来,声音有些沙哑。他手里拿着一个近乎空瘪的储物袋,脸上带着疲惫与焦躁。“那几个相熟的老主顾,要么推说没货,要么眼神躲闪,连门都不让进了。”
辛如音坐在靠里的软椅上,正对照着一枚玉简检查阵盘,闻言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是付家……他们在坊市里放话,说我们‘阵缘阁’的阵盘用料低劣,内核符文不稳,用了会反噬其身。”
“拙劣的伎俩。”林恩关上窗缝,室内重新被柔光珠的光芒笼罩,“但在人心浮动的时节,这种谣言最能蛊惑人心。他们在试探,也在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
齐云宵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欺人太甚!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钻研阵法,碍着他们什么了!
“怀璧其罪。”林恩语气平淡,“我们推出的‘强效预警阵盘’效果太好,动了某些人视为禁脔的利益。以前他们或许只是留意,现在魔道入侵,局势混乱,正是他们动手清除‘不安定因素’的好时机。”
他走到研究室中央的桌案旁,上面铺着元武国及周边的地图,旁边还堆着几份新绘的符录结构图。“我们需要更多‘流纹钢’和‘无定水’,这是加固后院‘幻波迷雾阵’的关键,否则阵法强度跟不上消耗。”他看向齐云宵,“我知道风险,但阵法若破,后果更严重。”
齐云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懑,重重点头:“我明白。我去‘散修集市’那边碰碰运气,那边鱼龙混杂,或许能找到路子。我会小心,用上匿息符,快去快回。”
辛如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叮嘱道:“万事小心,若有不妥,立刻回来。”
齐云宵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又对林恩点了点头,转身快步下楼。
室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辛如音偶尔翻阅玉简的沙沙声,以及林恩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的细微摩擦声。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得昏黄。
突然,林恩正在调制一份药剂的手微微一顿。他放置在阁楼四周的微型感应符,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尖锐的波动——来自坊市西南方向,那是散修集市的位置。
几乎同时,辛如音也猛地抬起头,她虽无林恩那般精细的感应,但对阵法能量流动异常敏感,她感觉到复盖“阵缘阁”的防护阵法,接收到了一丝来自远方的、熟悉的灵力震荡馀波,那波动带着挣扎与紊乱。
“云宵……”她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玉简掉落在膝盖上。
林恩眼神一凝,放下药剂,身影一闪已来到窗边,再次推开那道缝隙。他的“真知之眼”催动到极致,望向西南方。那里的能量场一片混乱,隐约能感知到数道带着恶意的灵力光晕在围剿一道熟悉但急剧衰减的气息。
“他用了随机传送符。”林恩语气冷静地判断。他感知到那股熟悉的波动在包围圈中猛地闪铄了一下,随即以一种违反常规的方式骤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剧烈的空间涟漪。
没有尤豫,林恩身形如一道青烟掠下楼阁,悄无声息地打开后院小门。片刻后,他扶着一个人影闪身而入。
是齐云宵。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无比。胸腹间一道焦黑的伤口几乎贯穿,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已失去光泽的随机传送符,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抓着一小块暗沉色的“流纹钢”。
林恩将他平放在研究室的软垫上,动作迅速而稳定。辛如音扑跪在旁边,看着齐云宵身上狰狞的伤口,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斗,想碰触他又不敢,眼泪无声地滑落。
“是……是付家的人……”齐云宵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带着痛苦与后怕,“一个筑基初期……带,带了五个练气后期……埋伏……他们认得我……”
林恩没有说话,他手中已多出几个水晶瓶和一套奇特的银质工具。他先清理了伤口,一种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淡绿色药剂被小心地滴在焦黑的创面上,抑制着残留的异种法力侵蚀。接着,他又取出另一瓶色泽如金的粘稠液体,以内息引导,缓缓渡入齐云宵丹田。
随着药力化开,齐云宵的痛苦似乎缓解了一些,但脸色依旧灰败。林恩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精神力细致地扫描着他体内的情况。
“脏腑受创,经脉多处断裂,最麻烦的是丹田气海被筑基期的法力震出了裂痕。”林恩收回手,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象是在陈述一个实验结论,“性命暂时无忧,但修为……恐难保全。需要长期静养,且不能再动用灵力。”
齐云宵闻言,眼中最后一点光彩也黯淡下去,他闭上眼,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对……对不起……连累……”
辛如音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自己掌心。她看着齐云宵奄奄一息的模样,往日里那双温婉沉静的眼眸,此刻被汹涌的痛惜和一种冰冷刺骨的恨意充斥。她俯下身,用袖子轻轻擦拭齐云宵额头的冷汗,声音低得仿佛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坚定:“云宵,别说话,好好休息。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林恩将几瓶后续需要的温养药剂放在辛如音手边,然后走到一旁的操作台。他没有立刻清理工具,而是拿起一枚空白玉简,开始记录:
“遭遇伏击,敌方配置:筑基初期一,练气后期五。战术:针对性埋伏,识别目标。我方应对:使用随机传送符(改良版),成功脱离,但主体受损严重。损伤评估:物理创伤(重度),能量内核受损(不可逆?)。结论:外部威胁等级上调至‘高危’,风险管理预案需再次修订。”
记录完毕,他放下玉简,目光扫过软垫上昏迷过去的齐云宵,以及守在一旁、背影僵硬、周身弥漫着悲伤与冰冷杀意的辛如音。
研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齐云宵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林恩的视线在辛如音微微颤斗的背上停留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研究室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样东西——一瓶色泽暗红、仿佛有岩浆在其中流动的药剂,以及三枚龙眼大小、表面布满细密银纹的黑色珠子。
他将这两样东西,轻轻放在了辛如音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