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和只记得自己官阶更高,理应受到尊重,却忘记最重要的一点。
被他们内定为黑锅侠的顾怀远,本来就没有升官的机会。
双方是敌非友!
顾怀远对此心知肚明,又怎会给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好脸色看?
去府衙的时候,自己表现的恭躬敬敬,那是因为在你们的一亩三分地上。
大小王还能分不清楚?
此刻,在老子的地盘儿上,由不得你翘尾巴。
宋安和心中不悦,在轿中轻咳两声。
随从秒懂,对着衙役厉声呵斥:“你们顾县令是何意思?上级官员来访,竟敢不出门迎接,礼数何在!”
衙役堆起笑脸,低头认错。
顾怀远站在台阶上,驻足拱手道:“宋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纯纯的场面话,没有营养。
随从掀起轿帘,宋安和黑着脸走了下来。
宋安和恨不得把心中的不满,全都写在脸上。
“顾大人,似乎不太熟悉官场礼仪!也难怪,毕竟不是朝廷任命的县令,没有在礼部受过专门培训,倒也可以理解。”
宋安和阴阳怪气,这是提醒顾怀远:你这个县令,来路不正。
不好好巴结我们这些上司,你的位子怕是坐不稳,明白吗?
顾怀远轻描淡写的一拱手:“多谢宋大人赐教,本人为官,但求无愧于心。”
这把宋安和气的不轻!
他看得出来,顾怀远这副消极态度,分明是故意针对自己。
你等着!
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宋安和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
宋安和端起官架子,甩甩衣袖走进大堂,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
“本官此次前来,带来知州马大人的手谕,命你将镫洲乡勇营编为民夫,协助魁字营执行剿匪任务。”
拿出手谕,宋安和摆起官架子,用命令的口吻说:“魁字营需要五百人,不足部分由顾县令自行补足,不得有误。”
宋安和藏在袖筒里的右手,开始暗暗蓄力。
只要顾怀远敢表现出一丝消极态度,宋安和就会拍案而起,当场发飙!
老子是正六品!
你一个不入流的从七品,差着整整三级,完全可以当做孙子来教训。
顾怀远对此早已知情,想也不想的说:“没问题。”
按照王文的计划,乡勇营不但要添加进来,还要“好好表现”,尽可能的承担主要行动任务。
区区民夫工作,根本满足他的要求。
宋安和瞪大眼睛,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这一点儿都不象他印象里的顾怀远!
四年前,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犟种,一身酸腐书生的臭毛病,脑子里只剩下不切实际的为民着想,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腐朽的官场现状。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他和陈宪联手打压,落个辞官的下场。
怎么转变这么大?
宋安和宁可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愿意相信顾怀远这种人,能从生硬死板变的如此通透圆滑。
不会是有诈吧?
宋安和试探道:“顾大人,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呢?”顾怀远一脸诚意。
“就,没什么问题?”
“随时听候命令!”
宋安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强压下不快,“提前收税这件事,顾大人办的如何?”
看在你为我们捞银子的份儿上,本官暂且不与你计较。
若差事办不好,照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官放出话去,试探富商和地主们的反应,此事着急不得。”顾怀远实话实说。
“宋大人专门跑一趟,就为这两件小事?”
当然不是!
宋安和此人,在府衙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
名义上,他是来送公文的。
而这样的小事,根本用不着他一个正六品官负责跑腿。
除了下来抖威风之外,宋安和此行目的,是为妹妹宋韵莲找回面子。
上次在城门头上,宋韵莲和管家褚学文苟且之事,被“土匪”公之于众。
加之陈宪贪腐之事曝光,这让作为前任县令的宋夫人,和他这个大舅哥颜面尽失。
陈家出殡的时候,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宋韵莲连续多日不好意思出门。
这让宋安极为不满。
他认为顾怀远作为陈宪的继任者,未能维护前任声誉,正是因其未作任何表态,才导致流言蜚语传播。
宋安原打算借征调民夫一事发作,当面痛骂顾怀远一顿,并顺势命令他以官府身份出面制止谣言,消除影响。
没想到,顾怀远竟爽快应允,根本不给他发飙的机会。
宋安和只能厚着脸皮,眼睛故意不看顾怀远,“顾大人,你们镫洲城的百姓在教化方面,存在一些问题。”
“比如,毫无根据地编造谣言,恶意中伤那些因公殉职的官员,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顾怀远没兴趣跟他兜圈子,“宋大人替妹夫出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宋安和老脸一红:“陈宪为官多年,朝廷对其政绩颇为认可,并多次予以褒奖。若非在贼寇之乱中不幸罗难,他很快便会得到升迁。”
“如此功绩卓着的干吏,死后不该遭受谣言攻击,顾大人以为如何?”
顾怀远道:“既然是假的,宋大人又何必如此介意!假的终究成不了真,时间自会证明一切,不是吗?”
宋安和厚着脸皮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死为大,面子还是需要维护的。”
顾怀远针锋相对:“本官曾听过一句至理名言: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宋大人,意下如何?”
宋安和差点儿当场破防。
他强忍着怒气,“顾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何才能出手平息此事?”
他表面上是心平气和的商量,实则是在施加压力。
“本官是正经县令,不是平事县令。”
顾怀远正色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在证据确凿之前,本官不做任何评论,更不会去堵那悠悠之口。”
“土匪当时拿出两本帐册,一本是记载从本县官员家中搜刮的银两数据,另一本则是与黑风岭原大当家谢保庆,每年分帐的记录。”
宋安和不顾官员的修养,大声驳斥:“那是假的!”
顾怀远看着他,不急不慢的说:“是真是假,待到魁字营攻下黑风岭之时,自然会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