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
猩猩滩边的茅屋很暖。
因为曲非烟和刘芹皆是湖南人，所以年夜饭以湘菜为主。
在红辣椒、绿辣椒、干辣椒、白辣椒等各种辣椒菜肴中，混了一大盆异类——猪头肉。
曲非烟用筷子，连皮带肉撕下一块，然后放进混着朝天椒的酱碟中，饱蘸酱汁，全部塞进嘴里。
她瞪圆眼睛，朝头顶一翻，略微嚼了几下，便抿住嘴，闭上眼睛，腮帮微微动了动，最后“哇”的一声，吧唧一下嘴，再饮下一大口酒。
“舒畅。”曲非烟满面红光，道，“阿庆这猪头肉，入口即化，真绝了。”
东方庆道：“发明这道菜的女子，只用一根柴禾，烧得却比我好数倍。”
“不是你妻子？”
“不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淫妇，为了开个小酒馆，以色诱我，却不幸早早身死。”
曲非烟和刘芹对视一眼，忙道：“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吃菜喝酒。”
自从任盈盈来过之后，曲非烟听她的话，努力去理解东方庆的这些怪话，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比如“淫妇”在他嘴里，似乎不是一个坏词；又比如，他常说自己总被各种女子引诱。
他长得是俊，但他家乡的女人都毫不在乎礼义廉耻吗？
不过，这么看来，他跟师傅西门不败倒是有几分相似，西门不败还号称纳了个娼妓为妾。
想起师傅，曲非烟有些牵挂，说道：“也不知师傅在哪里过年，他那么多老婆，除夕夜一定很热闹吧。”
这时，门开了，冷风呼呼灌进来，把屋内的灯火吹得忽明忽暗。
一个绝色佳人出现在门口。
“盈盈姐，你怎么来了？”曲非烟诧异道，忙起身相迎。
“来你这里讨点吃食。”
“我的大圣姑，别取笑我了。任教主的年夜饭，什么山珍海味没有？”
“有佳肴，没温度。”
“嘻嘻，你一定是想你的冲哥了。”
“今夜，我只想热热闹闹，吃好喝好！”
“小芹芹，给圣姑倒酒……换大碗，统统满上！”
……
猩猩滩上。
任盈盈两颊红扑扑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沿着河岸踱步。
冬天的水流平缓了很多，她的心却奔腾不息。
她抬头望向黑木崖，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上面人很多、很热闹，但他们都很孤单——他们要孤单地狂欢一宿。
她又把目光瞥向越来越远的几间小茅屋，此时已经熄了灯，一片静谧，她却觉得那里光彩夺目。
任盈盈是负气下的黑木崖，鬼使神差来到了猩猩滩。父亲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直到她走进茅屋。
出来后，那些话又回来了。
“早日跟令狐冲完婚。”
“让他做圣教的副教主。”
“他若不应，就喂他三尸脑神丹。”
令狐冲如今是正魔两派势力争夺的焦点人物：少林愿意奉上《易筋经》，日月神教的条件则是——任盈盈。
她和东方庆，虽说是“棋手之约”，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也是一颗棋子，还是一颗关键棋子，因为她手里捏着令狐冲。
以利谋事，任盈盈可以理解，令她寒心的是父亲的态度，所有谋划，全然没有为她考虑过半分。
“天天念叨着‘冲儿、冲儿’。”她恼怒地踢了一脚滩边的石块，自语道，“若没有冲哥，我便不是你的女儿了？”
“要是东方叔叔还在，一定不会这样对我。”
她蓦然想起东方不败，思绪立刻回到那间香气浓郁的花园小筑，里面住着一个声音尖锐、身穿红衣衫的人，正在绣花。
心里顿时一阵恶寒，双眉紧锁，又是鄙夷又是伤感。
正思索着，忽然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她大惊失色，酒醒了一大半，什么人可以无声无息跟在后面，自己竟毫无察觉？
她猛然回头，却只见一片夜色中，河水奔流不止，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动。
任盈盈再朝地上瞟了一眼，那影子还在，但是已经换了方向，人站在她脑后。
她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缓缓转过身去，那影子也跟着缓缓移动。
哐啷啷——
两道白光亮起，一长一短两柄剑骤然劈出。
眼前一晃，但觉剑身一沉，却见一个蒙面怪客正站在她的两柄剑上。
“西门不败！”看着那双闪着癫狂之光的眼睛，任盈盈收了剑，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许任大小姐散步，不许西门不败吹风吗？”
她知道这人是曲非烟的师傅，同样知道曲非烟对他的来历也一无所知，是以一直保持谨慎的态度。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这个怪客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可不象曲非烟那么容易相信人。
正思量间，却见西门不败掏出一个红纸包，扔给任盈盈。
入手微沉，颇有些分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锭银两。
只听西门不败道：“过年了，圣教的公主殿下，怎能少了压岁钱？”
任盈盈只觉心脏怦怦乱跳，呼吸也乱了，颤声问道：“你……你是……东方叔叔？”
自东方不败收养任盈盈之后，每年都会给她压岁钱，哪怕是最近两三年，他深居花园小筑中。
一直以来，智计百出、杀伐果断的任盈盈，每年除夕拿到它，总会从内心感到安宁，仿佛她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江湖上的腥风血雨那一刻都离她很远。
“好没礼貌的小丫头！”西门不败怪叫道，“我姓西门，不是东方，我英俊年轻，你怎敢叫我叔叔！”
任盈盈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此人说话腔调、眼神确实迥异于东方不败。
“这压岁钱，是东方叔叔交代给你的吗？”
西门不败怒道：“是你西门哥哥的私房钱！”
任盈盈神色一黯，轻轻说了声：“谢了，西门……”
“哥哥！”西门不败抢过话头。
任盈盈见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纸包仍带着体温，心中一暖，道：“谢……西门哥哥。”
西门不败十分受用地点点头，眯起眼睛，凑过头来，在她耳边问道：“想起来了吗？我是铁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