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阳真气，在曲非烟眼里既是惊涛骇浪，又是熊熊烈焰，每次运功，都伴随着万丈豪情。
此次救人，是要把至刚至阳，桀骜不驯的九阳真气，变做温顺的滋养之气，尤如在浩浩汪洋中，查找涓涓细流，与平时运功背道而驰。
这也逼得她抽丝剥茧般的细细梳理体内真气，如走钢丝一般，一不小心真气就会变成一把刮骨刀。
她觉得自己是在死守汛期的大坝，不敢开闸放水，唯恐殃及下游百姓，辛苦至极。
汹涌的真气冲击着她的心神，她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却也已经摇摇欲坠。
守不住，老不死姑娘会被九阳真气活活撑死；守住了，她会因为剧烈的冲击，非傻即痴。
看着她头顶越来越浓的白雾，白淅的皮肤由粉转红，东方庆心知不妙，这个丫头不知怎么修炼的，真气充盈到要超出她能力掌控范围。
不知不觉中，她在追求变强的路上，已经走得太远了。
东方庆嘴唇动了动，传音入密给她：“忘记九阳真气，抱元守一，默念真经中的佛法。”
曲非烟面露挣扎之色，但仍依言观想起经文中的佛法来。
非有亦非无，亦复非有无。
如是观世间，心转得无我。
……
终于，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佛法起了作用。
然则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很短时间，曲非烟蓦然睁开了眼睛，里面闪着暴戾、骇人的光。
眼眸深处，象有一团火苗在燃烧，越烧越旺。
东方庆刹那间明白，曲非烟修习《九阳真经》，定是绕过了佛法，只选择武功心法，戾气在她心中积淀已久。
如今临时抱佛脚，反而激起了藏在她心底的魔性。
这丫头过于聪明，自己把佛法混在真经中，等闲之辈无从区分。她竟然能越过佛法，直接修习内功，难怪功力精进如斯。
今日戾气大爆发，如若处理不好，一代魔女就此诞生，恒山上数百群豪，能活着下山的恐怕没几个。
欲降魔，需请佛。
只是佛法需机缘、自悟。曲非烟平日里不喜佛，不念佛，生怕被佛法束缚了手脚，哪里有自悟的基础。
东方庆心念如电，脑海中闪过无数解决思路，最终停留在丽春院中。
那一日潘金莲妓院寻夫，心中情欲蓦然爆发，即将沉沦欲海之际，春梅手持擀面杖，当头棒喝，将她拉了回来。
一道灵光闪现。
是了，《愣伽经》乃佛家禅宗的根基，禅宗讲究顿悟。晚唐时期，希运禅师教授弟子，便喜欢不问情由，要么当头一棒，要么大喝一声，以期弟子觉醒。
东方庆不再尤豫，拿起陨铁重剑，便往曲非烟额头上一敲，口中念道：
“云何性非性，云何为平等。”
咚——
一声闷响，他手中的重剑，被曲非烟自动护体的内力弹开。
“谓彼心不知，内外极漂动。”
咚——
又一声，重剑仍被弹开。
“若能坏彼者，心则平等见。”
咚——
这一次，东方庆双手握剑，用最大的气力狠狠拍去。
铁剑脱手飞去，他满手是血，虎口已被震裂。
再看曲非烟，眼中暴戾的光消失了，眼眸中只有黑白两色，黑的极黑，白的极白。
太上无情眼，漠视苍生情。
接着，眼珠子咕噜一转，少女清澈的眼睛回来了。
慢慢地，她头上的白雾越来越淡，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不可见。
曲非烟双手挥动，老不死姑娘在她掌间转动，九阳真气从不同穴位进入到她经脉中。
时而柔和，温柔地按摩她的经脉；时而果决，冲击着凝滞的气血。
一贯冷静的东方庆也震惊不已，棒喝之下，曲非烟竟然立即有所领悟，对九阳真气的运用，已经能做到刚柔并济。
至刚和至柔之间，仅有一线之隔。
老不死姑娘银条一样的身子，恢复了一丝血色。
最后嘴角含笑，沉沉睡去，只是口鼻皆张开，呼吸沉重，显然疏通气血，仍然颇费精力。
老头子端着药进屋，大吃一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女儿睡得如此安详。
他放下药，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公子、曲右使相救，日后两位有任何差遣，我老头子若有半个不字，愿将全身肥肉熬成脂膏！”
曲非烟笑道：“起来吧，你这副模样，倒真象个肉球了。”
老头子乐呵呵起身，问道：“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东方庆。”
“东方庆？”老头子惊叫道，“你就是最近疯传的那个‘寻妻美男’？”
东方庆点点头。
老头子眼睛一转，道：“东方公子，不知小女有没有可能是你妻子？”
东方庆瞅了一眼安睡的老不死，道：“不知。”
老头子听了，心中一喜，道：“等小女完全康复，便让她追随公子，即便不是，就当作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东方庆冷声道：“老不死姑娘是你女儿，不是你的物品，岂容你随手送人？”
老头子心中更加欢喜，暗自思量，一定要跟不死孩儿好好说道说道，如此良配，天下少有。
东方庆又道：“她久病体弱，又不会武功，跟着我无甚帮助。若真是我妻子，将来我自会好生安顿。”
老头子乐不可支，道：“贤婿说得有理。”
曲非烟眉毛一挑，道：“你这老头子，蹬鼻子上脸，自称岳父起来了。”
老头子嘿嘿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这也是未雨绸缪。”
东方庆道：“许你未雨绸缪，但她若不是我妻子，我便杀了你。”
老头子面色一凝，不敢再吱声。
曲非烟妙目瞟了他一眼，心道，果然还是那个阿庆，救人杀人，说得跟喝水一样平常。
只是没有老娘，你打得过人家吗？
真是大言不惭！
待老不死姑娘气息平稳，东方庆道：“我们继续为桃谷仙门招收门徒去。”
老头子道：“老头子现在就添加，外面谁不愿入门，就是与我老头子为敌！”
说完，他率先出了房门，嚷嚷道：“祖千秋，老头子我，如今是桃谷仙门开山大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