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峰，思过崖。
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
当年华山派的祖师以此危岸为惩罚弟子之所，主要便因此处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
东方庆躲在附近，正好将危崖上的情形看得清楚。
少女独自练剑。
东方庆当年不知跟五岳剑派打过多少次交道，一眼便瞧出她练的不是华山派剑法，而是泰山派剑法。
说是泰山派剑法，又有些似是而非。
同一招剑法，少女所使的更为精妙，而且招与招的连接，不拘一格。
比如“五大夫剑”才刚刚开了个头，她接下来的却是“泰山十八盘”，“十八盘”还未使完，又转到了“快活三”。
东方庆星眸闪亮，他知道，华山派极可能找到了当年圣教大战五岳剑派的遗址，从中习得了其馀四派武功，包括已经失传的精妙剑招。
半个时辰后，少女转身进了山洞。过了良久，再回到崖上，继续练剑。
这次练的却不是泰山剑法，也不是其他四派的，剑招看上去漏洞百出。
为什么要练这样一套处处是破绽的剑法？
东方庆又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少女此时的剑招，面对其他武功用处不大，却能刚好克制泰山剑法。
当年圣教主和十长老五年苦心研究，得到五岳剑派的破解之法，如今也尽在华山。
山洞里面定然是当年大战的遗迹。
日渐西沉。
馀晖洒在少女脸上，象是涂上了一层艳丽的胭脂。
东方庆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位矢志做女侠的美艳小姑娘，眼前这位少女，应该就是她的女儿，华山派掌门之女——岳灵珊。
天色渐晚，少女停下来凝视夕阳良久。
蓦地，手中长剑再次舞起来。
舞剑！
东方庆只能如此形容。
因为她这套剑法，除了好看，几乎没有实战价值。甚至，从美观来看，也带着缺憾，就如画圆，她只画了一半。
东方庆摇摇头，那些精妙剑招还没练熟，就把时间浪费在“舞艺”上，可惜可惜。
少女舞完之后，站在崖边，轻声道：“大师兄，今日是第三天。七天后，“碧水剑”有了十把侍剑，我便要……便要成亲了。”
说完，她把手中长剑抛下绝壁，然后转身下了思过崖。
望着岳灵珊离去的背影，东方庆明白了，刚才那套剑法和抛剑深谷，是她对令狐冲感情的抉别。
十八岁那年，令狐冲被罚思过崖面壁，岳灵珊时常来看他。
有一回，岳灵珊以新学的“玉女剑十九式”，得意洋洋地跟令狐冲切磋，结果手中长剑被他打落深谷中。
那把长剑名为“碧水剑”，是岳灵珊讨要了三年，到十八岁生日才得偿所愿。
那时，岳灵珊正跟林平之朝夕相处，两人越来越亲密。剑落深谷以后，她到思过崖的次数越来越少。
……
东方庆上到思过崖，进了山洞，发现洞中石壁被破开了一个大窟窿，里面别有洞天。
他拿起一根火把，点燃后，从窟窿中进去，是一条窄窄的孔道，孔道壁皆是利器砍削的痕迹，显然这是力士手持巨斧生生开出来的信道。
东方庆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除了当年圣教长老“大力神魔”范松，谁还能有如此神兵和神力。
往里面行了约二十丈，顺着甬道左转，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洞，可容纳千人之众。
石洞中放了两堆兵器。
一堆是铁牌、判官笔、雷震挡、铜棒等，两把锋利的巨斧也在其中，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闪着寒光。
另一堆是各式长剑，一看便是五岳剑派的兵刃。例如短而阔的泰山派用剑，轻而软的恒山派用剑，剑身弯曲的是衡山派三种长剑之一。
右首石壁上刻着十六个大字：“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十六个字棱角四射，大有剑拔弩张之态。
大字附近，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都是“卑鄙无赖”、“可耻至极”这样骂人的话。
看来当年圣教大胜五岳剑派之后，便是被他们用无耻手段，困在此处，尸首残骸想必已经被华山派清理出去。
举起火把再往石壁上照看时，便见壁上刻了无数人形，每两个人形一组，做出比斗的姿势。
人形旁边还有数行字迹，诸如“范松赵鹤破恒山剑法于此”、“张乘云张乘风尽破华山剑法”……
这石壁上，尽是五岳剑派的精妙剑招，比之五派如今修炼的更全更妙，可惜皆被破解。
东方庆心想，天下武功为何都要藏私，这便是道理，不管你招数如何精妙，若被有心人专门针对破解，则天下无不败之武功。
若要不败，要么无招，要么无数招。
想到此，东方庆好象窥见了武学的另一扇大门，心中一动。
待要深思之时，又想，不败又如何？当年自己无敌于江湖，最终变成了个绣花的妾妇。如今恢复男子之身，却再也无法修炼出内功。
穿越到宋朝，却让自己最爱的三个女人献祭，才得以重返江湖。
东方庆顿觉意兴阑姗，他眼里本就没有光彩的世界，骤然连颜色也消失了，只剩下黑、白、灰。
他痴痴望着手中火把，象是要在灰色的火焰中，找到些许亮色。
跳动的火苗，牵扯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洞中的人形好似活过来一样，跟着动了起来。
东方庆毫无察觉，如木雕一样矗立洞中，一双星眸光彩尽失，眼框只剩下一双令人见之生悲的灰眸。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声音传到耳边，声音越来越大。
东方庆眼睛恢复到往日的古井无波，发现手中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掉。
他凝神听了片刻，声音是从思过崖传来的，有人上来了。
他急速转身，穿过长长的甬道，过了洞孔，回到了山洞中。
东方庆悄无声息走到洞口处，便见月光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面朝少女，女的双手抱怀，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