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车不紧不慢地驶回滨河路第三个路口。空气中还瀰漫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几辆警车歪斜地停着，闪烁的警灯映照着地上尚未清理干淨的血迹和白色人形轮廓线。雷战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将车停在路边，声音干涩：“到了。”
后车厢，“影魇”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黑暗。他没有看外面的惨状，反而透过隔离窗的裂纹，看向前方路口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去警局。”他重新闭上眼，彷彿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无聊的插曲，“按正常程序。”
雷战猛地扭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你一个抓我回去的机会。”“影魇”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仁慈，“也是给你自己一个看清真相的机会。”
半小时后，市局审讯室。
冰冷的白炽灯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苏哲慵懒地靠在审讯椅的椅背上，手腕上戴着特制的加厚重铐，脚踝也被固定在地面铁环上。可他的姿态，却彷彿坐在王座之上。
雷战坐在他对面，脸色铁青，面前放着一杯刚泡好的浓茶，热气袅袅升起。他身后是单向玻璃，他知道，外面站满了局里的领导和技术骨干，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场关键的审讯。
“姓名！”雷战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苏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落在雷战面前那杯茶上，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太烫了，等它凉一点。”
雷战一口气堵在胸口，额角青筋跳动。“苏哲！你给我端正态度！滨河路的案子，四条人命！还有那辆押运车，防爆玻璃是怎么碎的？手铐是怎么开的？你最好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
少年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雷战，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雷队长，你看起来很焦虑。是因为外面那些等着看你出成绩的领导，还是因为”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你心里清楚，那几个账户里的钱，快捂不住了？”
嗡——
雷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你你胡说什么！”
“瑞士联合银行，匿名账户尾号7749。”苏哲语速平稳，如同播报天气，“上月十五日，入账五十万欧元。新加坡星展银行，账户尾号0831，分三次，共存入一百二十万美元。还有开曼群岛”
“够了！”雷战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苏哲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你血口喷人！你这是诬陷！”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这些账户的存在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是陈景行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操作，连他最亲信的部下都不知道！这个少年怎么可能知道？！他难道是鬼吗？！
苏哲看着他那副失态的样子，唇边勾起一丝恶魔般冰冷的弧度，他甚至还轻轻嗅了嗅空气，彷彿在品味着雷战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雷队长？或者，需要我提醒你，其中一笔资金的来源，与三年前那场‘意外’结案的走私案有关？”
“啪嗒！”
雷战面前那杯滚烫的茶水，因为他剧烈颤抖的手而被打翻，褐色的茶水瞬间漫延开来，浸湿了桌上的笔录纸，也烫红了他的手背。可他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苏哲，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审讯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茶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单向玻璃后面，原本低声议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所有领导和技术人员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看着里面那个失控的雷战，又看看那个气定神闲、彷彿掌控了一切的少年，一股诡异的气氛在观察室瀰漫开来。
这哪里是审讯？
这根本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瞬间完成了颠覆性的逆转！
“你你到底是谁？”雷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赖以生存的职业信念，他坚守的底线，在这一刻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砸得粉碎。
苏哲微微后靠，重新慵懒地陷进椅背，那双冰冷的眼睛彷彿能穿透单向玻璃，看到后面那些震惊的旁观者。他没有回答雷战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宣布判决般的语气，缓缓说道：
“陈景行许诺给你干淨的钱和光明的未来，帮你抹平过去的‘小麻烦’。他告诉你，我只是一个需要被清理的‘畸变体’，抓住我，你就能拿到通往更高位置的垫脚石。”
他顿了顿，欣赏着雷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但他没告诉你，所有经他手流出的资金，都带着‘人格清除’的标记，随时可以变成催命符。他也没告诉你，三年前那场灭门案的原始卷宗，虽然被篡改，但并非无迹可寻。”
雷战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墙上。灭门案那是他心中永远的刺，也是他对陈景行最初产生怀疑的根源！
“你看，”苏哲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诱惑，“你以为你在狩猎。实际上，你和你想要维护的秩序，都只是他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而我”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纯粹而危险，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是来掀翻棋盘的人。”
就在这时，苏哲意识的最深处，那片翻湧的血色迷雾边缘，一个冰冷而带着些许戏谑笑意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是属于“影魇”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苏哲的主意识中：
“看好了，小主人格。这才叫逼供。”
审讯室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少年慵懒坐在椅中，而那位经验丰富的刑侦队长背靠墙壁，脸色灰败，冷汗浸透了警服衬衣，彷彿刚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
这场审讯，从第一秒开始，就彻底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而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