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脚步仅是微不可察地一顿，便恢复了常态，仿佛并未察觉身后的窥视。他神色如常地走向那栋挂着“百晓阁”匾额的小楼，伸手推开了那扇看似寻常的木门。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昏暗，反而亮着柔和的光芒。空间不大，布置雅致，几张檀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一位身着灰色长衫、面容普通、气息内敛如同凡俗老学究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捧着一卷古书细读。
见到李长生进来，老者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一个习惯性动作），目光平静无波：“客人有何须求？”
李长生能感觉到，这老者修为不过金丹初期，但其神魂却异常凝练，眼神深处仿佛蕴含着洞悉世事的智慧。他走到柜台前，并未直接说明来意，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贵阁消息灵通，不知可能寻到关于‘九幽府’的只言片语？”
“九幽府？”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摇了摇头，“此名太过古老，牵扯甚大，本阁并无相关记载出售。”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李长生，“不过，客人身上，似乎带着与‘九幽’相关的气息，虽极淡，却精纯非常。”
李长生心中微凛，这老者好敏锐的感知！他并未显露幽冥刃，仅是因为长期接触幽姬和李玄，身上便沾染了一丝极淡的九幽之气，竟也被对方察觉。
“或许是错觉。”李长生不动声色，转而问道，“那关于一些偏门体质，比如‘星辰灵体’、‘暗影灵体’的修炼心得或相关势力动向，贵阁可有消息？”
老者闻言，深深看了李长生一眼，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星辰灵体，乃上苍眷顾，非大机缘者不可得。暗影灵体，更为诡谲，常伴厄运。关于它们的消息……有，但价格不菲。而且，知道得太多，对客人未必是好事。”
他这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告诫意味。
李长生明白，对方恐怕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他取出一袋上品灵石放在柜台上：“价格不是问题，我只想知道，目前中州有哪些势力，对这些体质表现出明显的兴趣，以及他们的行事风格。”
老者看都未看那袋灵石，只是淡淡道：“灵石对本阁无用。若客人真想知道，需以物易物，或者……答应为本阁做一件事。”
“何事？”
“现在还未想到，可先记下。他日若有所需，自会寻你。”老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长生沉吟起来。这种未知的承诺，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关于北辰和玄儿安危的信息，又至关重要。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柳丫，通过魂念传来紧急讯息：“家主，跟踪者身份已初步确认，是‘暗影楼’的人！此组织专精刺杀与情报，行事诡秘，认钱不认人。他们似乎只是奉命监视，暂无动手迹象，但其背后雇主不明！”
暗影楼？李长生眼神一冷。看来，他刚到这万法盛会，就已经被某些人挂上号了。是魂煞殿？还是那些对特殊体质感兴趣的势力？
他不再尤豫，对柜台后的老者道：“好，我答应你。一个承诺，换你所知的相关信息。”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抬手从柜台下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简，推到李长生面前：“信息在此。客人切记，知晓即可，莫要轻易涉足。另外，出门左转，第三个岔口，可甩掉身后的尾巴。”
李长生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果然记录了几个中州势力的名字及其对特殊体质的大致态度，信息虽不算极其详尽，但指向性明确，价值不菲。他深深看了老者一眼，将玉简收起，抱拳道：“多谢。承诺之事，李某记下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百晓阁。
按照老者所言，他出门后立刻左转，身形在人群中几个闪铄，便钻入了第三个岔口。那是一条更加狭窄、岔路众多的巷道，李长生将隐匿气息的法门运转到极致，如同鬼魅般在其中穿梭。
身后那道若即若离的跟踪气息，在跟入岔口后，明显变得紊乱起来，显然失去了目标。
片刻后，李长生从巷道的另一端走出，已然变换了一副普通中年修士的容貌和气息，混入了熙攘的人流中，那道跟踪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他心中对那百晓阁的老者更加忌惮。对方不仅消息灵通，似乎对这坊市的格局也了如指掌。
寻了一处僻静角落，李长生再次仔细阅读玉简中的信息。其中提到了几个需要重点警剔的势力：有擅长炼制道兵、对各类灵体极为热衷的“百炼宗”；有精研神魂、据说拥有搜魂夺魄秘法的“炼魂谷”；还有一个名为“天机阁”的神秘组织，似乎专门从事各种隐秘交易，包括情报和……人口。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长生收起玉简，目光锐利。孩子们的体质，就象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蜜糖，引来了这些苍蝇。他必须更加小心，同时，也要尽快提升实力，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震慑宵小，守护家人。
他没有再继续闲逛，而是直接返回了迎客峰的洞府。当务之急，是消化这些信息，并为即将正式开始的万法盛会做准备。
就在李长生回到洞府后不久，坊市幽冥巷，百晓阁内。
那名灰衣老者依旧在看书，头也不抬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告诉上面，鱼已入网，饵已放出。另外，查一查，是谁在雇暗影楼的人盯着他。”
空气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是。”
老者放下书卷，望向窗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九幽的气息……星辰的感应……还有那丝微弱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呼唤……这个北境来的小子，身上牵扯的因果，比想象中还要有趣啊。”
万法盛会尚未正式开始，暗处的交锋却已悄然上演。李长生的中州之行，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