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坊市路途遥远,绝非一朝一夕可达。李长生与苏晚凝并未急于立刻远遁,当务之急是彻底恢复状态,并尽可能多地获取外界信息。
他们在蒙特内哥罗坳外围百里处寻了一处隐蔽山洞,布下隐匿阵法,暂作休整。
李长生每日打坐练气,巩固修为,同时更加用心地揣摩那缕自古矛锈片中降服的“意”。与金丹强者和地窍凶物的短暂碰撞,让他深刻意识到自身手段的不足。“戮神指”威力虽强,但消耗巨大,难以持久,且目前仅能作为奇兵突袭。他需更多对敌手段,尤其是能应对金丹修士的底牌。
他翻出得自裘千煞和毒蝎叟的储物袋,仔细搜寻。除了那些阴毒功法与物品,果然找到了一枚记载着数种筑基期实用法术的玉简,其中一门《流影分身术》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法可消耗神念与灵力凝聚一具具备一定气息、能简单动作的分身,用于迷惑敌人、探查险地,练至大成甚至能分担少量伤害。
“此术甚好,正合我用。”李长生如获至宝,立刻投入研习。他神识经过地窍意蕴锤炼,远比同阶强大凝练,修炼此术事半功倍。
苏晚凝则负责警戒与打探消息。她小心易容后,数次潜回青河城附近,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了如今城内的局势。
孙家老祖陨落的消息终究未能完全瞒住,孙家势力一落千丈,昔日仇敌与觊觎者纷纷出手,孙家已是风雨飘摇,自顾不暇,再也无力追究蒙特内哥罗坳之事。
黑煞帮依旧掌控着青河城地下秩序,但似乎收到了严令,彻底放弃了对蒙特内哥罗坳的搜寻与报复,所有帮众对此讳莫如深。鬼灵真人自那日负伤返回后,便一直闭关不出,再无动静。
正如李长生所料,蒙特内哥罗坳因其“凶名”和表面的“灵机尽毁”,已逐渐被各方势力遗忘,沦为茶馀饭后的恐怖谈资。
这一日,苏晚凝打探归来,神色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疑惑与凝重。
“长生,有一事颇为蹊跷。”她沉吟道,“我探听到,近日常有附近山民传言,说夜里看到蒙特内哥罗坳方向偶尔有微弱的幽光闪铄,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小女孩的歌声,空灵缥缈,听得人心里发瘆。都传言是死去的冤魂不散。”
“幽光?歌声?”李长生皱眉,“金丹自爆,煞气席卷,生灵绝迹,怎会有此等异象?莫非是地窍又有变故?”
他心中隐隐不安,地底那东西的诡异远超想象。
“不象地窍煞气。”苏晚凝摇头,“传言说的幽光偏冷色调,并非血红煞气。而且……我方才潜近蒙特内哥罗坳边缘仔细感应过,那里的死寂之气中,似乎……确实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生机,并非植物复苏,更象是……某种纯净阴灵的气息?”
“阴灵?”李长生一怔,修士战死,魂飞魄散是常事,即便有残魂遗留,也多半怨气冲天,怎会是“纯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人商议片刻,决定趁夜再探蒙特内哥罗坳废墟。若真是地窍异变,必须弄清缘由;若是其他邪祟,也需及早清除,以免留下后患。
是夜,月黑风高。
两人悄无声息地再次踏入这片焦土。触目所及,依旧是死寂与荒凉,残存的煞气与狂暴的能量乱流让这里如同鬼域。
他们隐匿气息,仔细搜寻。果然,在废墟边缘,靠近原来村落西侧矿洞的方向,发现了一丝异常。
那里似乎经过简单的清理,形成一小片空地。空地上,竟零零星星地生长着几株从未见过的幽蓝色小草,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草叶形态奇异,宛如冰晶凝结,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清凉的异香。
而在空地中央,一块相对平整的焦黑巨石上,似乎有人用白色的石子,歪歪扭扭地摆出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图案,象是一朵花,又象是一个守护符文。
李长生与苏晚凝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这里有人!或者说,有“东西”来过!
而且,这幽蓝小草……苏晚凝仔细辨认片刻,低声道:“这似乎是……‘凝魂草’?只在极阴之地且伴有纯净魂力滋养处才会生长,有温养魂体之效。怎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缥缈空灵的哼唱声,若有若无地随风飘来。
声音很轻,调子简单而古老,带着一种莫名的悲伤与依恋。
李长生浑身猛地一震!
这声音……虽然变得空灵飘忽,但他依稀能辨认出……这似乎是……柳丫的声音?!
怎么可能?!
他猛地看向哼唱声传来的方向——正是那被彻底掩埋的矿洞深处!
“不可能……当时我仔细探查过,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李长生难以置信。
苏晚凝也面露骇然:“难道……丫丫她……变成了……”
阴灵?鬼物?
但无论是凝魂草的存在,还是这纯净的哼唱声,都与之不符!
两人压下心中惊涛,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来到矿洞废墟之上。那里巨石嶙峋,入口早已被彻底封死。
哼唱声似乎就是从巨石缝隙深处传来。
李长生凝神摒息,将地脉感知与神识催动到极致,缓缓探入废墟深处。
这一次,他感知得更加仔细。
终于,在废墟极深之处,一个因塌陷巧合形成的、极其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他感知到了一团微弱无比、却异常纯净柔和的灵魂之光!
那灵魂之光的气息,正是柳丫!而且其灵魂状态非常奇特,并非一般的阴魂鬼物,反而更象是在某种极端条件下,灵魂与某种纯净的阴气、以及……李长生赠予的那枚蕴含地脉之力的玉符气息结合,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得以保存下来!
那枚玉符,正散发着微光,护佑着那团小小的灵魂。而那些凝魂草,其根系竟能穿透岩石,吸收着地底弥漫的稀薄煞气与魂力,转化为纯净阴气,滋养着那团灵魂之光!
柳丫的魂魄未曾消散,反而因祸得福,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踏上了一条闻所未闻的……魂修之路?
而那哼唱声,正是她无意识散发出的魂音。
李长生收回神识,心情复杂无比,震惊、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缓缓对苏晚凝道:“是丫丫……她还‘活着’,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那枚玉符,加之此地特殊的环境,保住了她的魂魄。”
苏晚凝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怜惜。
“她如今状态奇特,似灵非灵,似鬼非鬼,但灵智似乎单纯依旧,只是本能地留在了这里。”李长生看着那几株凝魂草和石子上稚嫩的图案,“这些,恐怕都是她无意识所为。”
他将自己的感知详细告知苏晚凝。
“我们必须帮她!”苏晚凝立刻道,“但她现在这种状态,我们该如何做?带她走吗?可她似乎与此地环境融为一体……”
李长生沉思良久,摇了摇头:“她魂魄初定,与此地地脉、阴气乃至那微薄煞气形成了平衡,贸然离开,恐魂飞魄散。如今之计,或许……只能顺其自然,让她在此地慢慢滋养魂体。”
他看向那幽深的废墟:“此地经此大变,阴气汇聚,煞气被金丹自爆冲淡却未散尽,反而成了她这种奇特存在的‘温床’。福兮祸所伏,或许这便是她的一线生机。”
“那我们……”
“暂不打扰她。”李长生做出决定,“留下一些温养魂体的丹药,研磨成粉,撒于洞口,任其自行吸收。待我们从流云坊市归来,若她魂体稳固,再想办法为她查找真正的魂修之道。”
这或许是柳丫的机缘,但也是一条无比艰难、吉凶未卜的道路。
两人悄然留下丹药,又在周围布置了一个更隐蔽的防护警示阵法,防止野兽或低阶修士误入打扰。
做完这一切,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那哼唱声传来的方向,悄然离去。
焦土之下,希望如星火般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而李长生不知道的是,在他神识探入废墟深处,触及柳丫那纯净魂体之时……
极深的地底,那被重重封印与乱石压抑的恐怖意志,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对那缕突然出现的、纯净中带着一丝熟悉地脉气息的魂灵,投去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与……困惑。
它的“苏醒”,似乎又多了几分变量。
李长生与苏晚凝不再停留,化作遁光,朝着流云坊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新的旅程,正式开启。等待他们的,是更大的世界,更多的机遇,以及……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