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自己来!”
“那就预祝陆行走,马到功成了!”
阴恻恻中,带着些许讥讽的话语声入耳,二人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个面色惨白,形销骨立的男子。
此人同样身着镇魔司黑色袍服,只是胸口处有一道金色剑形纹饰。
这代表他的级别,与赵康一样,都为巡吏。
其实巡吏并非官阶,和行走并无本质上的差别,职权相同,它更多的,是一种称号,是镇魔司内部系统对镇魔卫实力上的认可。
整个大胤朝,数百镇魔司分所,林林总总加起来数万人,真正有管辖权的,也就执事与统领,以及各路提司。
陆川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也知道来者不善,但他没有什么反应。
巡吏而已,又不能真个将他怎么样?
另一边的赵康,却是双眼微眯,当即冷笑道:
“姓徐的,这浑水可不好淌,真惹恼了郡主,谁也保不住你!”
来者也不上前,只立在廊道护栏处,双手笼在袖中,哂笑道:
“赵兄此话怎讲?徐某受季执事之命,为陆行走作考核官,能否通过考核,全凭他个人本事,与在下有何关系?”
“又怎会无端端的惹恼郡主?”
赵康也不再看他,转过身来,对着陆川毫不避讳的讲道:
“这家伙叫徐江,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辈,为人阴险毒辣,又极其狡猾。”
“他也是江州卫所中,少数几个真正斩杀过妖魔的老资历。”
“另外,他最为痛恨的,便是走关系进来的新人。”
“你可要小心了!”
陆川面色依旧镇定,基于昨夜刷新的卦象,他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情况再糟糕又能如何呢?
起码现在主动权还掌握在他的手上,而不是被关在牢狱中任人宰割。
“看来那位季海秋执事,也是铁了心的不让我进镇魔司啊!”
陆川摇了摇头,冲着徐江笑道:
“那就劳烦徐巡吏多多照拂了,在下斗胆问一句,此次的考核任务是何内容?”
徐江皮笑肉不笑。
“别的不说,光陆行走表现出来的这份定力,可比某人要强。”
言罢,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本子来,扔向陆川。
“江州府衙刚接到的案件,立刻命人传到所里来了,你自个儿看看吧!”
陆川心下微动,打开本子,里面夹着一张府衙火票。
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今接民报,刘家沟村灭,毙命陆拾叁口。尸创诡戾,妖气盘结,显系魔物戮民,非本衙能理,急移镇魔司缉办。”
府衙三班皂吏中,自然也有武者,但大多实力低微。
这样的案件,移交镇魔司处理很正常。
“要求是什么?”
陆川合上本子,徐江则伸出三根手指。
“这次凶案死难者众多,震惊旷野,眼下城内舆情极大,所以上面的要求是,三日之内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并诛杀妖魔。”
“当然,你如果觉得任务太难,也不用勉强,可以申请撤销考核,半月之后重新发起。”
“但要记住,你只有一次撤销的机会,也许下次的考核任务会简单很多,考虑考虑?”
陆川拱了拱手,轻声道:
“不劳徐大人费心,赵巡吏,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便出发。”
说完,他转身即走。
父亲秋后便要勾决问斩,自己的时间无比珍贵,若等到半月之后再重新申请考核,即便顺利成为镇魔司行走,又有什么意义?
季海秋和徐江,莫非是受到了州衙的指使,才对自己万般阻饶?
陆川无法确定,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
对方越不想要发生的事情,自己就偏要它发生,而且越快越好,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式行走,拥有极大的自主职权,恐怕这也是考核受到阻碍的真正原因。
望着陆川离去的背影,徐江忽然收起戏谑面容,正色道:
“郡王府为何插足朝廷势力纷争?”
“连带着也想将镇魔司拉下水,不怕天下大乱吗?”
赵康皱着眉头反问:
“这话你应该问你背后的主子,残害忠良,多行不义,真正让这世道乱起来的,是尔等才对。”
徐江摇了摇头,“此前不管外界如何,咱们在镇魔司内,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多了陆川这个不确定因素。”
“不管他是不是你们下的一步棋,总之他必须死,若有变量,也许我会亲自动手。”
说完,徐江也转身离开。
现场只留下赵康一人,默默站在原地。
他心中尤豫着,是否要将此事报告给郡主,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作为临江郡王府安插在镇魔司内部的一枚棋子,他效忠于王爷,当然也对郡主忠心。
但就和徐江所说的一样,郡主最近的行为,无疑是在打破原有的平衡。
这样的局面,绝非是镇魔司内部愿意见到。
正因如此,铁统领才会默许季执事的决断。
从长远来考虑,赵康也认为,郡王府和镇魔司一样,应该保持中立立场,如此方能安稳长存。
至于陆家的命运。
对陆川来说,也许很重要。
可对天下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
……
八月初八正午,无风无晴。
陆川和徐江,各自骑了快马,奔向府衙。
因为这是前者的考核任务,且需独力完成,所以徐江全程没有干扰,只是远远跟着,有时甚至闭目养神,似乎对陆川的所有行动丝毫不感兴趣。
他唯一好奇的,只有一点。
“你既然来了府衙,要询问案情细节,为何只让仵作和衙役转述,直接问那名报案人不就行了吗?”
“他就在那前堂,与咱们这偏厅一步之遥而已。”
“莫非是某种独特的办案癖好?”
徐江依旧阴恻恻的笑着,时而凝视陆川的面庞。
来报案的人,是刘大柱,听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方才在远处一瞥,发现对方目眶红肿。
他很难想象刘大柱此刻的心情。
得了赏钱,满怀欣喜的买了肉包,回家却发现同村之人全部遇难。
这其中有他的亲朋好友,年迈老娘。
曾经一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伙伴,俱倒在血泊中。
陆川端起茶抿了一口,方才轻声答道:
“徐大人何不换位思考一下?”
“发现至亲惨死,那等场景想来尤为可怖令人胆寒心碎,如若两次三番问起,和将伤口撕开反复抹盐有什么两样?”
“陆某实在不忍!”
徐江不置可否的笑笑,用枯瘦如木干般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嗓音同样变得飘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