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冢的风渐渐弱了，暗红天空中低垂的云层裂开一道细缝，漏下一缕苍白的光，落在满地碎骨上，反射出冷冽的碎光。之前弥漫在空气里的腐臭与死气散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类似陈旧纸张的干燥气息 —— 那是骨核破碎后，被禁锢了不知多少年的灵魂残息，正随着风一点点飘向远方。
路遥靠在一根断裂的巨型肋骨上，指尖摩挲着招魂幡的幡柄。魂晶里的蓝光比刚才亮了些，却依旧透着几分浑浊，刚才强行吸收骨刺的灵魂能量太过急躁，有不少带着 “骨蚀咒” 的杂质没能彻底过滤，正隐隐在魂晶里躁动。他从储物袋里摸出那瓶 “基础灵魂稳固药剂”，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小半口，温和的金色液体滑过喉咙，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涌向眉心，魂晶里的躁动才渐渐平息。
“你的魂器，好象和普通魂器不太一样。”
莉莉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蹲在地上，用一块沾了清水的兽皮擦拭法杖顶端的幽紫色晶体 —— 刚才骨魔的死气溅在上面，留下了几缕灰黑色的痕迹，此刻被她擦得发亮。她没有抬头，语气却比之前柔和了些，少了几分疏离的冷意。
路遥偏过头，看着她垂落的鸦羽般的长发，发梢沾了点细小的骨屑，在苍白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它叫招魂幡，不是成品，只是个初型。” 他举起幡体，让莉莉丝能看清幡面中央的魂晶，“普通魂器要么只能储魂，要么只能释放固定法术，我想让它既能收集灵魂碎片，又能根据需要调整法术形态 —— 就象…… 搭积木。”
“搭积木？” 莉莉丝终于抬起头，紫眸里闪过一丝好奇，她放下法杖，走到路遥身边，指尖在离招魂幡一寸远的地方停住，似乎在感知里面的能量，“你是说，让魂器变成一个‘框架’，灵魂能量是‘零件’？”
“差不多。” 路遥点头，指尖在魂晶上轻轻一点，一道微弱的蓝色光带从幡面射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模糊的符文 —— 那是【魂冲】的简化形态，“比如刚才的魂爆，其实是把收集的灵魂能量压缩后一次性释放；如果我想用来防御，也能让能量在幡面形成屏障。但现在魂晶里有杂质，还做不到太精细的调整。”
莉莉丝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蓝色光带，光带微微颤动，却没有消散。她眼中的好奇更浓了：“你对魂器的理解，和塔内教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只说‘魂器需契合自身血脉’，从没提过‘框架’这种说法。”
“因为他们把魂器当成了‘武器’，而我想让它变成‘工具’。” 路遥收起光带，目光转向中间那座已经坍塌了一半的骨丘，“武器只能伤人，工具却能做更多事 —— 比如，找我们现在要找的东西。”
莉莉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挑：“你是说，骨核破碎后，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
“恩。” 路遥站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骨屑，“刚才骨核碎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招魂幡在和那股波动共鸣 —— 不是死气，也不是普通的灵魂能量，更象是…… 某种符文的气息。而且你看那里。”
他指向骨丘坍塌的底部，那里露出了一块黑色的石板，石板边缘刻着几道扭曲的纹路，被之前的白骨和黑色液体掩盖着，现在才显露出来。莉莉丝跟着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指尖拂过石板上的纹路，突然顿住：“这是‘引魂符文’的变体，比塔内图书馆里记载的更古老。”
“引魂符文？” 路遥凑过去，只见那些纹路象是一条条缠绕的蛇，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圆形的阵图，“是用来引导灵魂的？”
“不止。” 莉莉丝的声音沉了些，紫眸里多了几分凝重，“这种变体符文，通常和‘灵魂封印’有关。古代巫师有时候会把重要的传承或者器物，用灵魂能量封印在地下，再用引魂符文引导周围的游魂看守 —— 刚才骨丘里的怨灵，可能就是被这符文困在这里的。”
路遥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握紧了招魂幡。如果真的是灵魂封印，里面会不会有和魂道相关的传承？这对他完善招魂幡至关重要。但他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看向莉莉丝：“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古老符文？塔内的书里好象没提过。”
莉莉丝的指尖从石板上收回，眼神暗了暗，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母亲以前是研究古代符文的巫师，她教过我一些。” 她没有多说，转而岔开话题，“这符文阵图看起来没被破坏，那股波动应该就是从阵图下面传出来的。我们要打开它吗？”
路遥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尤豫 —— 显然，古老的封印往往伴随着未知的危险，可能是更强大的魔物，也可能是致命的诅咒。他沉吟片刻，蹲下身，让招魂幡的幡面贴近石板。魂晶里的蓝光微微闪铄，与石板上的符文产生了更明显的共鸣，甚至能隐约听到一阵细微的、类似书页翻动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要打开。” 路遥抬起头，目光坚定，“不管下面是传承还是陷阱，都比在骨冢里漫无目的地找深渊结晶强。而且你看 ——” 他指向石板边缘的一个小凹槽，那里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有人来过这里，这痕迹象是新鲜的血，应该是骨刺他们留下的。他们没打开封印，要么是没找到方法，要么是不敢。”
莉莉丝看着那个凹槽，沉默了几秒，突然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的罗盘 —— 罗盘的指针不是金属，而是一根细小的、泛着紫光的羽毛。她将罗盘放在石板上，羽毛指针立刻转动起来，最终指向阵图的中心。
“这是‘符文罗盘’，能找到阵图的关键节点。” 莉莉丝解释道，指尖指向罗盘指针所指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比其他纹路更细的交叉点，“要打开封印，需要在这个节点注入映射的能量 —— 引魂符文需要灵魂能量才能激活，你的招魂幡刚好能提供。”
“但不能直接用带杂质的能量。” 路遥立刻明白过来，“如果能量里有骨蚀咒的残留，可能会触发阵图的防御机制。”
“没错。” 莉莉丝从储物袋里又取出一瓶透明的药剂，递给路遥，“这是‘净化剂’，能中和能量里的杂质。你把它滴在魂晶上，再引导能量注入节点，应该就没问题了。”
路遥接过药剂，瓶身冰凉，里面的液体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气味。他看向莉莉丝，发现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丝毫保留的意思。之前在鸦巢时，他以为莉莉丝只是个冷漠的竞争者，现在才发现，她其实很清楚 “合作” 的意义 —— 尤其是在这种未知的危险面前，单独行动的风险太大。
“谢了。” 路遥拧开瓶盖，将几滴净化剂滴在魂晶上。透明的液体接触到蓝色的魂晶，瞬间化作一缕缕白色的雾气，融入魂晶内部。之前魂晶里的浑浊感迅速消散，蓝光变得更加纯净，甚至比刚炼制时还要明亮。
他再次将招魂幡贴近石板的节点，指尖注入精神力。这一次，蓝色的光带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变得温顺而凝练，如同一条细流，缓缓注入石板上的纹路。
随着能量的注入，石板上的符文渐渐亮起，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那些缠绕的 “蛇形” 纹路象是活了过来，顺着能量流动的方向缓缓转动，发出 “咔哒咔哒” 的轻响，象是齿轮在咬合。
莉莉丝站在路遥身边，法杖紧握在手中，警剔地看着四周。虽然骨冢里的死气已经消散，但谁也不知道封印打开时会不会有意外发生。她的馀光扫过路遥专注的侧脸，发现他此刻的眼神和战斗时完全不同 —— 战斗时的他冷酷而果决，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象是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
“你好象很在意魂道的传承？” 莉莉丝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以免打扰路遥注入能量。
路遥的动作没有停顿，声音平稳：“我的招魂幡还不完善，需要更多的魂道知识。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莉莉丝，“你母亲是研究古代符文的巫师，你应该知道，魂道其实是最接近‘灵魂本质’的学派 —— 掌握了魂道，才能真正理解这个世界的能量规则。”
莉莉丝的身体微微一震，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了。她低下头，看着石板上转动的符文，轻声道：“我母亲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灵魂是能量的源头’，可惜她后来……”
她没有说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怀念，也有遗撼。路遥没有追问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在暗影塔这种地方，过度探寻别人的过去，往往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石板上的符文突然停止了转动，金色的光芒达到了顶峰。紧接着，整个骨冢开始轻微震动，中间那座坍塌的骨丘底部，石板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散发出一股比之前更浓郁的、却异常纯净的灵魂能量气息。
“开了。” 路遥收起招魂幡，目光警剔地看向洞口。洞口很深，看不到底部，只能听到一阵细微的、类似水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莉莉丝走到洞口边，将法杖顶端的幽紫色晶体凑近洞口，晶体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洞口下方的一小片局域 —— 那里是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刻着和石板上类似的引魂符文，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象是指引方向的灯。
“下面应该是一条信道。” 莉莉丝回头看向路遥，“我们要下去吗？”
路遥看向洞口深处，能感觉到招魂幡在手中微微颤动，象是在渴望里面的灵魂能量。他知道，下面可能有传承，也可能有危险，但他没有选择 ——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天起，他就明白，想要活下去，想要变强，就不能害怕未知。
“下去。” 他点头，目光转向莉莉丝，“你走在后面，我在前面探路。我的招魂幡能感知灵魂能量，有危险能提前预警。”
“不用。” 莉莉丝却摇了摇头，举起法杖，顶端的晶体光芒更亮了，“我的法杖能感知死气和毒素，而且你刚消耗了不少精神力，需要保存体力。我在前面，你在后面用招魂幡警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没有争执，也没有尤豫，象是早已达成了默契。莉莉丝率先踏上石阶，法杖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路遥跟在她身后，招魂幡握在手中，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灵魂能量波动。
石阶很陡，向下延伸了大约十几米后，眼前壑然开朗 ——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泛着淡淡的蓝色，正是之前听到的 “水流声” 的来源。水池周围，摆放着十几个黑色的石棺，石棺表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散发出纯净的灵魂能量气息。
“这里是…… 古代巫师的墓室？” 莉莉丝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
路遥走到水池边，低头看向池水中，发现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细小的蓝色光点 —— 那是极其精纯的灵魂碎片，比深渊秘境里的任何碎片都要纯净。他能感觉到，招魂幡在手中剧烈地颤动，象是要挣脱他的掌控，扑向水池。
“不是墓室。” 路遥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最中间的那具石棺上，石棺表面的符文和其他石棺不同，更复杂，也更古老，“这里应该是一个‘灵魂祭坛’，这些石棺里的，可能是古代巫师用来存储灵魂能量的容器。”
莉莉丝走到那具石棺前，指尖拂过表面的符文，突然脸色一变：“这是‘魂道传承符’！如果我没看错，里面封存的不是灵魂能量，而是古代巫师的魂道知识 —— 用灵魂碎片记录下来的知识！”
路遥心中一喜，这正是他想要的！但他没有立刻打开石棺，而是看向莉莉丝：“你能解读这些符文吗？打开石棺会不会有危险？”
莉莉丝仔细观察着符文，眉头微蹙：“这些符文很复杂，我需要一点时间。而且……” 她指向石棺的盖子，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缝，“有人之前尝试过打开它，可能是骨刺他们，但没成功，反而触发了防御机制 —— 你看裂缝周围的黑色痕迹，是‘噬魂火’留下的，一旦碰到，灵魂会被直接灼烧。”
“噬魂火？” 路遥心中一凛，他在图书馆的书里看到过，这是一种专门针对灵魂的火焰，普通的防御巫术根本无法抵挡。
“恩。” 莉莉丝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兽皮和一支炭笔，蹲下身，开始在兽皮上临摹石棺上的符文，“我需要把这些符文画下来，分析出防御机制的弱点。你帮我警戒，别让任何东西靠近。”
“好。” 路遥走到空间入口处，招魂幡握在手中，精神力扩散开来，复盖了整个地下空间。水池里的灵魂碎片依旧在漂浮，石棺周围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但他总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 —— 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他回头看向莉莉丝，她正专注地临摹符文，眉头微蹙，偶尔停下来思考，指尖轻轻敲击兽皮，象是在计算着什么。昏黄的符文光芒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平时冰冷的轮廓，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距离感。
“你为什么会愿意帮我？” 路遥突然开口，打破了空间里的寂静。
莉莉丝的笔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因为我们是盟友。”
“只是因为盟友？” 路遥追问，“在暗影塔，大多数人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轻易帮别人解读传承符文。”
莉莉丝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道：“我母亲去世前，给我留了一句话 ——‘真正的强者，不是能打败多少敌人，而是能找到多少可以信任的伙伴’。” 她抬起头，看向路遥，紫眸里带着一丝认真，“你虽然狠，但有底线。上次在碎魂林，你没有杀那个瘦高的跟班，而是放了他；刚才打开封印时，你也没有独自行动，而是和我商量。这样的盟友，值得我帮。”
路遥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莉莉丝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在暗影塔待久了，他以为所有人都只看利益，却忘了，即使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也有人会在意 “底线” 和 “信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招魂幡，目光更加警剔地看向四周。水池里的蓝色光点依旧在轻轻浮动，石棺表面的符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地下空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莉莉丝临摹符文的 “沙沙” 声。
但他知道，这种安静不会持续太久。石棺里的魂道传承，水池里的纯净灵魂碎片，还有这座古老的灵魂祭坛，都意味着这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 而秘密，往往会引来更多的觊觎者。
就在这时，招魂幡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幡面的蓝光瞬间变得刺眼，一道强烈的灵魂能量波动从地下空间的深处传来，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却异常清淅的脚步声 —— 有人正在靠近这里。
路遥和莉莉丝同时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的盟友之路，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