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人民医院，肠胃科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廉价盒饭混合的古怪味道。
何老师靠在床头，面容憔瘁，正有气无力地安慰着旁边床上双目无神的彭彭。
“没事的，彭彭，洗了胃就好了，就当……就当是给肠子做个深度清洁。”
烂命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眼发直，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是猪屎……不是大肠……是精华……不是高汤……”
隔壁病房，单间。
黄小厨盖着被子，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悠长，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但他微微颤斗的眼皮，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不敢睡。
他怕一睁眼，就会看到吴一帆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更怕吴一帆会趁他睡着，直接冲进来把他从病床上拖下去暴打一顿。
毕竟，那盘“精华高汤九转大肠”，是他端上桌的。
虽然是江城做的，江城洗的。
但他是主厨，这个锅，他背定了。
就在这时，另一张病床上载来了动静。
吴一帆醒了。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火辣辣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仿佛被人用钢丝球狠狠刷过一遍。
他扶着剧痛的脑袋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边的手机。
解锁，点开微博。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触目惊心。
整个热搜榜，几乎被他们血洗。
而关于他的词条，每一个都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侮辱。
他点开自己的超话，想从粉丝那里寻求一些安慰。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哀嚎和脱粉宣言。
“再见了，五年老粉，不是不爱了，是撕逼撕不过了。”
“姐妹们，我走了，以后再也不能挺直腰板跟人对线了，人家一句‘你家哥哥吃过屎’，我就输了。”
“粉不动了，太丢人了，我怕我出门说我是你粉丝，会被人笑死。”
吴一帆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不敢置信地刷新着页面，粉丝数正在以每秒几百上千的速度往下掉。
短短一个下午，已经掉了三百多万！
全是活粉！
他气得浑身发抖，立刻点开粉丝后援会会长的微信，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控评！为什么任由他们脱粉！”
消息发出去，却只得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对方已将你删除】
吴一帆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感叹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又点开另一个内核大粉的微信。
同样是红色感叹号。
他又试了几个。
无一例外，全都被删了。
“一群蠢货！”
吴一帆低吼一声，将手机狠狠砸在被子上。
“一群墙头草！没了你们，我吴一帆就活不了吗！”
他不屑地冷哼。
粉丝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数据罢了。
真正撑起他顶流地位的，是那些愿意为他一掷千金的富婆姐姐们！
只要有她们在，别说掉三百万粉，就是掉三千万，他照样能拿到最好的资源，上最大的舞台。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点开了一个备注为“王姐”的微信。
这是京圈一位非常有实力的投资人，前两天才刚送了他一块百万级别的名表。
他编辑好一条诉苦卖惨的小作文，点击发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吴一帆：“？”
他愣了一下，又发了一遍。
还是被拒收。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通话中？
他换了个号码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空号？
他被拉黑了！
吴一帆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他不死心，又找到了另一个备注为“李姐”的微信。
这位姐姐是做房地产的，出手阔绰，上个月还说要投资一部电影让他当男主角。
他点开对话框，直接被一行系统提示给干沉默了。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又一个！
吴一帆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他颤斗着手，翻遍了整个列表，把他认识的所有“姐姐”都找了出来。
张姐、刘姐、陈姐……
结果，不是被删除，就是被拉黑。
仿佛商量好了一样，一夜之间，这些曾经对他百般宠溺，挥金如土的姐姐们，全都将他摒弃。
不！
还有一个！
吴一帆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找到了那个置顶的，备注为“赵姐”的微信。
这位赵姐，是他最大的靠山。
也是他陪得最久，伺候得最用心的一位。
只要赵姐还在，他就不会倒！
他颤斗着拨通了电话。
“嘟……嘟……”
电话通了！
吴一帆欣喜若狂，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赵姐！你终于接电话了！我……”
“小吴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而冷淡的女声，打断了他。
“有事吗？”
吴一帆的哭诉卡在喉咙里，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态度不对。
“赵姐，你看新闻了吗？我在节目上被人整了！他们让我吃……”
“我看了。”赵姐再次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吴一帆急了：“赵姐，你得帮我啊！我的名声全毁了！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投一部大制作吗？我们现在就激活好不好？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吴一帆不是谁都能踩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吴一帆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终于，赵姐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吴啊，不是姐不帮你。”
“主要是……”
“姐现在看着你的脸，有点下不去嘴。”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吴一帆举着手机，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在原地。
下不去嘴……
下不去嘴……
这四个字，象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在他的心脏里反复搅动，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碾得粉碎。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病房。
隔壁床的张碧辰也被吵醒了，她同样看到了网上的腥风血雨，正捂着被子小声啜泣。
“都怪那个江城！还有那个黄小厨！要不是他们，我怎么会吃下那种东西！”
她一边哭，一边恨恨地骂着。
听到这话，已经濒临崩溃的吴一帆象是找到了宣泄口，也跟着嘶吼起来。
“对！就是他们！是江城那个疯子！是黄垒那个老东西！是他们害了我们！”
两人一唱一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隔壁病房。
装睡的黄小厨，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然后又迅速闭上，继续扮演着那个沉睡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导演王铮宇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摄象机的摄象师。
“哎呀，各位老师，身体感觉怎么样啊？”
王铮宇看着一屋子的病号，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都是皮外伤，啊不，是肠胃伤。我看大家精神头都还不错，要不……咱们出院，接着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