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住手”后,两个孤单的人,命运就此纠缠在了一起。
陈默把那红眼珠子的小拖油瓶拎回了那座石屋。
警惕的女孩,从此也有了新的名字“曼珠沙华”。
最初的戒备在日復一日的粗糙饭食,和笨拙却固执的照料下,如同冬雪般悄然消融。
她不再蜷缩在角落阴影里,而是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紧紧缀在陈默身后半步。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最初的茫然褪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病態的依赖与眷恋,仿佛陈默就是她在这残酷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左思右想,陈默最终还是踩上了这一世父母那条浸满血污的道路——刺客。
他把爹娘遗留的那些零碎功法残篇全部学会,一股脑儿的全塞进了脑子里那个跟他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金手指中——万象熔炉】。
炉火轰鸣,衝突被剔除,精华被淬取。
一部专为在这泥潭里打滚求生的功法,诞生了。
《玄影真功初版就此问世。
名字听著唬人,实则远不如那些顶尖绝学玄奥莫测。
但它胜在够硬、够实用:气息能融进阴影,行动无声如鬼魅,发力狠辣凝聚如毒蛇吐信。
这就够了,足够在黑石城这口烂泥塘里刨食儿了。
黑石城的阴影成了他们的训练场。
陈默接取著最底层的脏活,盯梢、窃物、教训地痞。
报酬微薄,但足以餬口。
每一次任务归来,稀少的铜钱被陈默一枚枚仔细收起,那是他们生存下去的指望。
而曼珠沙华,则如同一柄被陈默亲手打磨、逐渐开锋的妖异匕首,开始在他笨拙的指引下,学习驯服体內那股危险而狂暴的力量。
她开始能控制毒液,让它们不再无差別蔓延,而是凝聚於纤弱的指尖。
偶尔失控的空间闪烁,也从惊嚇变成了在生死边缘反覆横跳的保命底牌。
他们的配合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试探中变得默契。
日子就这样流过,悄无声息地流淌。
石屋的灶台依旧难用,街巷的气味依旧刺鼻,但依靠著叠代一次的功法与彼此背靠背的信任,两个孤儿在黑石城最底层的泥沼里,硬生生扎下了根,一点点向上攀爬。
十二年光阴,弹指一瞬。
玄武国边境,黑风隘。
凛冽的朔风卷著雪沫,抽打在陡峭的隘口岩壁上,发出悽厉的呜咽。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支悬掛著“威远鏢局”旗帜的精锐鏢队,正艰难地穿行在这条被称为“鬼见愁”的险道上。
沉重的鏢车在覆满薄冰的路面上吱呀作响,押鏢的武师们个个神情紧绷,手按兵刃,警惕地扫视著两侧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悬崖。
总鏢头名叫赵铁山,一位有著“铁臂”之称的高手,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趟鏢价值连城,是送往玄武国北境一位实权將军的寿礼。
消息早已走漏,但这一路行来,过於安静了,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停!”
赵铁山猛地抬手,暴喝声在狭窄的山谷中迴荡。
整个队伍瞬间停滯。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隘口转弯处
一块突兀的暗红色的巨石顶端。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立著一个人影。
一袭如凝固鲜血般的猩红长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袍角却猎猎作响,仿佛燃烧的火焰。
兜帽的阴影深深垂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透过阴影冷冷地俯瞰著下方的鏢队。
两簇跳跃的妖异红芒,如同最瑰丽的红宝石,比身上那件血袍更加刺目。
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扫过,前排几名经验丰富的鏢师便感觉如坠冰窟,握著兵器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没有言语,没有宣告。
一股无形的恐怖气场,如同实质般,从那血色身影上轰然爆发,瞬间填满了整个隘口。
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啸的寒风都为之窒息。
“戒备!!!”
赵铁山神情紧张,浑身內力疯狂鼓盪,试图抵抗这股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他显然已经认出那標誌性的血袍与红瞳,一个近年在边境地带迅速崛起,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直接刺入他的脑海!!
血衣曼陀罗——彼岸!
巨石顶端,曼珠沙华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未染蔻丹,却比任何毒物都更显鲜艷。
她的目標已然清晰——鏢队正中央,那口被层层铁链锁住的阴沉木箱子。
杀戮,即將绽放。
“结阵!是彼岸』!保护鏢箱!”
训练有素的鏢师们压下心头的恐惧,怒吼著迅速收缩队形,刀剑出鞘的呛啷声连成一片,寒光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织成一张简陋却锋利的网,將中央的鏢箱死死护住。
作为队伍最强的高手赵铁山浑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泛起铁灰色光泽,正是其成名绝技《铁山罡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他死死盯住巨石顶端的身影,手中沉重的九环大刀嗡鸣作响,气机牢牢锁定。
然而,巨石顶端,空无一人!
曼珠沙华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幻影,凭空消失了。
“在上面?!”
“不对!后面!”
惊呼声在鏢队中混乱响起。
一道猩红的残影,毫无徵兆地出现在鏢队左翼一名鏢师身侧的阴影中!
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她本就站在那里。
那鏢师只觉颈侧一凉,连惊呼都未发出,视野便天旋地转。
他最后看到的,是同伴惊骇欲绝的脸,以及自己无头身躯颈腔中喷涌而出的血雾!
嗤!
轻微的腐蚀声响起,血液溅落的岩石和积雪,冒出丝丝白烟。
“妖女受死!”
赵铁山目眥欲裂,怒吼如雷,庞大的身躯却爆发出不相称的迅捷,九环大刀裹挟著开山裂石的罡风,撕裂空气,朝著那抹刚刚显现的猩红当头劈下!
刀锋未至,刚猛的气压已压得地面积雪四溅。
曼珠沙华兜帽下的红瞳毫无波澜。
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势若千钧的一刀。
只是在那刀锋即將触及髮丝的剎那,身形再次诡异地扭曲、淡化。
唰!
大刀狠狠劈入她留下的残影,將坚硬的山岩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
而曼珠沙华的真身,已然出现在赵铁山身侧三步之外。
她纤细的右手五指张开,对著赵铁山因全力劈砍而侧露的肘关节,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呃啊!”
赵铁山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那引以为傲、足以硬抗刀剑的“铁臂”,肘关节处的罡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沸腾、消散!
覆盖其上的皮肤、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並且那腐蚀还在急速蔓延!
剧痛瞬间摧毁了他的防御架势,九环大刀脱手砸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