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所见，巨大的山腹被掏空，形成一片大的出奇的广阔空间。
目光所及，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各种物资琳琅满目，这一块那一块，不知被按品类分成多少块区域。
距离入口最近的区域，真真是几座规模不小的山丘！
一囤囤用上好木板围成的巨大粮囤，从地面一直堆叠到接近洞顶，好不壮观。
米山一座，面山一堆，这是穀子，那是粟米，当真是震撼之极。
金灿灿的粟米、饱满的麦粒，在壁上火把的映照下，流淌著令人心醉的光泽。
粮囤之间，留出的宽阔通道，通风良好，地面乾燥洁净，不见丝毫霉斑虫跡。
空气中瀰漫著穀物特有的香气，闻到真是令人安心。
“这…这…”刘弘基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衝上前，双手插入一个半开的粮囤中，捧起满满一大捧粟米，看著那饱满的穀粒从指缝间沙沙滑落，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真的…都是真的！好粮！顶顶的好粮啊！二郎！”
唐俭早已扑到最近的一个粮囤旁，双手颤抖地抚摸著粗糙的木板围挡。
又抓起一把麦粒凑到鼻尖深深嗅著，那浓郁的穀物香气让他几乎虚脱般靠在粮囤上，口中反覆念叨：“够了！够了！！”
长孙无忌压下心中巨浪，缓缓向著深处更吸引他的东西踱步，指尖拂过堆积如山的粮食，又仔细观察了通风口和地面的防潮措施，眼中的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凝重。
他看向陈默的眼神，却是复杂难明。
如此规模的仓储陈家所谋，恐怕不会小了。
李世民的目光同样被这粮山所慑，但仅仅一瞬，他的视线便越过粮囤，投向秘仓更深处那片火光。
“甫实”李世民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他拉上陈默，大步向深处走去，长孙无忌立刻会意跟上，“那些是…？”
陈默神色平静，仿佛只是介绍家中寻常库房：
“正如二郎、辅机所见，皆是些躲避兵灾的寻常物什。”
三人快步走近，火光照亮那片区域。
饶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心志坚韧，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这！”
入眼所见，不再是粮食的丰饶，而是兵戈的森然。
一排排用油布覆盖的架子上，整齐地码放著成捆的崭新皮甲。
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箭杆和闪烁著寒芒的箭簇。
更深处，是成片倚靠在石壁上的步槊，马槊等兵刃。
角落处还堆放著一箱箱大量的u型铁片和崭新的马鞍等物。
长孙无忌瞳孔微缩，快步上前，拿起一块u型铁片，入手沉重冰凉。
“甫实，此物…莫非是胡商们所用的那铁马蹄？”
“辅机兄好眼力。”陈默点头。
“正是此物。军中健马装上它，蹄甲磨损可减数倍，长途奔袭如履平地。昔年因铁料精贵，仅能供给大族子弟使用。然…”
他顿了顿，终是开了口，“我偶得一法，能使炼铁之效倍增，故有余料打造此物，亦储备了些许兵甲，以备不测。”
李世民早已按捺不住，上前抓起一桿两米余长的步槊。
槊杆入手沉重坚韧，槊锋冰冷刺骨，刃口在火光下流转著一线摄人的寒芒。
他信手挥动两下，破空声锐利，这绝非仓促打造的劣品，又看向一排排，一时数不清个数的长刃。
平时只有家底深厚的大族子弟才能用上的利器，在这里竟是多如牛毛，且看形制，好似是制式一般同一形貌的。
“好槊！”
李世民脱口赞道，眼神灼热地扫过那成排的步槊、马槊，又看向堆积如山的其他物什。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胸中一股豪气激盪。
这哪里是什么避祸的秘仓？
分明是一座为逐鹿天下而准备的武库！
粮草、军械、战马护具…一应俱全！
其储备之精良、数量之庞大，远超他的预估！
就算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这等门阀，也绝无可能在官府的严密监视下，无声无息地囤积起如此规模的违禁军资！
此时，被粮山震撼得回过神来的刘弘基和唐俭也循跡赶来。
当看清这片武备区域时，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刘弘基喉结滚动，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再看向那些制式步槊，眼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渴望。
唐俭则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隨即又被巨大的兴奋淹没——有粮！有兵！有甲！这天下…
李世民敏锐地捕捉到刘弘基和唐俭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贪婪与震撼，猛地一声断喝：
“弘基！茂约！”
这一声喝，將两人从失神中惊醒。
刘弘基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態，连忙收敛目光，脸上闪过一丝尷尬。
唐俭也瞬间清醒，冷汗微沁，这里的一切，都是陈家的私產，岂容他覬覦？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霍然转身，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陈默。
他眼中复杂无比，有震惊，有狂喜，有探究，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期待，仿佛要將陈默的灵魂都看穿。
几人都非蠢人，此地积累，莫说躲避兵灾，就是爭一爭这天下，也是一股强劲的势力，特別是这些制式的铁器，可不是一家两家能积累出的。
陈默迎著他的目光，脸上那惯常的淡笑早已敛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与决绝。
他从李世民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被彻底点燃的、不再掩饰的雄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迴荡在堆满爭霸资本的秘仓之中：
“二郎，乱世將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陈家积此微末之资，不过为求存耳。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
“若遇雄主，能廓清寰宇，再造太平…此间所有，皆为基石，甘为驱使！”
他微微一顿，直视李世民燃烧著野火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粮，在此。甲兵，在此。陈家数代积攒之力，亦在此。敢问二郎，路在何方？！”
这已不是隱晦的表態，而是赤裸裸的投名状和问鼎天下的邀约。
是將整个陈家和这足以撼动天下的资源，押注在李世民一人身上。
秘仓內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世民身上。
李世民胸膛剧烈起伏，陈默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烙印在他心头。
他看著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寒光凛冽的兵甲，又看向陈默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油然而生。
“路？”李世民猛地踏前一步，玄色披风无风自动，他伸出手，不是指向秘仓深处，而是重重拍在身旁一座高耸的粮囤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粟米簌簌滑落。
“路在脚下！”
他声如洪钟，带著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目光扫过陈默、长孙无忌、刘弘基、唐俭，最后定格在虚空，仿佛穿透山壁，看到了那纷乱的天下。
“有甫实、辅机，此等股肱，有此等基业，若再踟躕不前，岂非辜负苍天厚赠，辜负这乱世黎民？！此间所藏，非为避祸，当为世间再开太平之刃！”
他猛地转头，目光射向陈默，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甫实！此乃活命之粮，亦是吾等开万世太平之基！今日之情，世民铭感五內！你我兄弟，当戮力同心，共赴此局！他日功成，绝不相负！若违此誓，天厌之！地弃之！”
陈默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等待这位爷吗。
自他从娘胎带著记忆出来出来，直到三岁那年，才得知当今皇帝是统一了乱世的杨坚，在他二岁那年这位陛下废黜自己的太子杨勇，立二子杨广为太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乱世要来了。
再看看他穿越自带的外掛，一个辅助种地的东西，若是寻常世道，它足以被当成在世圣人供起来，可即將来临的乱世可不跟他开玩笑。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即使凭藉前世碎片化的信息，和铁匠一次次的试验下搞出了新的炼铁、炼钢工艺，他也不敢说能在乱世下活下来。
所以他一早就决定抱大腿，有前世歷史的记忆打底，他清楚，此时的隋末乱世有谁的腿能比二凤的还大。
他也早早就定下目標，这次有他相助，此世的二凤，区区的一个亚州州长怎么能够，定要让他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陈默感到肩上传来的力量和那份沉重的承诺，反手也用力按住李世民的手，口中斩钉截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粮既出仓，甲兵既现，便无回头之路！吾与二郎，生死相隨，共踏此路！”
两人的手，在身旁三人的见证下，如同铁箍般紧紧交叠在一起。
一个以天下为注，以生命为凭的同盟，在这隋末乱世的风暴前夕，於这隱秘的山腹深处，正式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