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衣服算不上光鲜，但洗得干净，脸上也没有营养不良的菜色，而是健康的红润。
但是，被公司“评估”为无价值的星球，那里的居民应该都在绝望和麻木中挣扎。
“这是刚开始开发的地方，所以新的教程楼还没建好，只能先用造起来不怎么好看的。”游穹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开着飞行器绕我公司驻扎的所有星球都看一看。”
“我看到了，”砂金终于开口，语气不再是纯粹的客套，带上了一丝真诚的感慨，“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我必须承认，我们对这里的评估存在严重的偏差。”
“偏差？”游穹笑了笑，“不，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这里的人真正需要什么。他们在乎的只是地下的矿石，天上的航道，以及如何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润。”
砂金没有反驳，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那么，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以什么身份？”
砂金看着游穹，沉默了片刻，接着，嗓子有些干涩。
“以我本人的身份。”
“是吗，那问吧。”
游穹点点头，他的态度就仿佛在对待一位老友一样，这让砂金感到疑惑。
“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让全宇宙都吃饱饭。”
这句话落在砂金耳中，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冲击力。他仔细审视着游穹的表情，试图从那看似随意的姿态中找出哪怕一丝虚伪或狂妄。但他只看到一片坦然。
“这听起来……象是个童话。”砂金最终说道“要来打个小赌吗？”
“小赌？什么赌？”
“我这里有一枚金币，正面朝上，那么说明你在说谎，反面朝上，那么则是我判断失误。”
砂金说道。
“恩，你赌吧。”
“真的吗？关于赌，我可是从来没输过。”
砂金深深看了游穹一眼，不再多言。他将金币轻轻抛起，金币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弧线，高速旋转着，发出细微的嗡鸣。
叮。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戏弄，只是想做个保险。”
砂金的态度略微改变了些。
若真如此……
“先生，我向你致以敬意。”
他摘下了帽子和墨镜。
“用正常态度和我说话就好了。”
站在山坡上，砂金握了握手掌，看着灯火通明的建筑群，有一种酸涩感。
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为什么，当时来茨冈尼亚的人，不是你呢。
“正式的道歉和合作意向书，我会按流程提交。这次是战略投资部的态度，至少在我这里，是真诚的。”砂金重新戴上帽子和墨镜，那个精明干练的公司总监似乎又回来了，但语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市场开拓部那边……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塔利亚的利润，尤其是现在，琥珀王的目光落在了这里。”
“我知道。”游穹也站起身，“谢谢你能‘正常’说话。”
砂金笑了笑，这次带着点真实的意味：“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现在很想弄一个人。”
游穹摸着下巴说道。
“弄谁？”
砂金挑眉。
“是你们星际和平公司的一个人。”
“哦？是哪位……这么值得你惦记？”
“算不上惦记，之后找个时间弄他。”
游穹摇摇头回答。
“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你级别不太够，我要弄的人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p47，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你盯上他，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他是一位真正的实权人物，董事候补。”
“我说了要弄他就是要弄死他，难道这话不够清楚吗？赌一把，我能让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在未来的某天……被干脆利落地，由他最看不起的一类人，用一发毫无准头的子弹，从他的背后不明不白地杀死。”
砂金没有拒绝，而是微笑。
巧了。
有死仇呢。
“赌注是什么？”砂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赌注？这不是赌博，而是预言。”游穹淡淡地回答“我说的，就是未来。”
砂金看着游穹。
预言？
“当然，只要我言出必行，那么这就是预言。”
“……原来是这样。”
还以为这位是信仰末王的呢。
“不过，这是否称之为……‘宣告’更加恰当？”
砂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游穹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都因这句话下降了几分。
“随你怎么称呼。”游穹无所谓地耸耸肩，“‘预言’、‘宣告’……或者干脆叫它‘一个迟早会实现的计划’也行。重要的是，结果不会改变。”
“我能问问……为什么是他吗？”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腔调，但细听之下，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据我所知，他和你，和这里，似乎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到需要你亲自‘宣告’他结局的地步。”
“因为，我爱人类。所以，他未来必须消失。”
“你真的，就这么喜欢人类吗？或者，你所爱的人类……到底包括哪些？”
“丑陋的，美丽的，狡猾的，诚实的……言语都难以描述的，全部加起来，才是人类。”游穹看着砂金那对非常漂亮的眼睛“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人类，愿意融入人类的集体，认同团结和平共处的理念，他们就是人类。”
“反之，他们就是敌人。”砂金缓缓地点头“你的野心比我想的还要大，你想要挖断星际和平公司的根系。”
“不，我只是想种一棵新的树。”游穹看向远处正在兴建的学校，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砂金沉默了。
他想起茨冈尼亚的黄沙，想起亲人挣扎求生的模样。
如果当时有这样一棵“树”……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来得太晚了。”
“不，从现在开始的话，从来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