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穹先生，那您可真是……天赋异禀。”景元最终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评价。
那，那景元除了说一句天赋异禀还能说什么呢。
“我并非质疑，只是此事关乎持明全族，牵涉颇大。若传扬出去，引发的动荡将难以估量。游穹先生，您必须理解罗浮的谨慎。正因如此，我必须以罗浮将军的身份，向您提出请求——关于露世的存在，以及您所掌握的这项……技术……”
景元欲言又止，随后又叹了口气。
别说那些不朽后裔了，仙舟上但凡是个人都能察觉到有股强大的虚数能量波动。
根本瞒不住。
“我还是需要知道，露世是否是实验的产物。”
“那我再说一次，这孩子是生下来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实验舱，培养皿里面用什么基因实验制造出来的。”
他看着游穹，对方的表情坦然而笃定，没有一丝撒谎或掩饰的痕迹。
景元又看向露世。小姑娘正努力踮起脚尖，想把桌上最后一块造型精致的荷花酥够到手，小脸上写满了专注。
“那您可能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景元摇摇头。
“走不了？怎么说？”
“这孩子一直在无意识地让罗浮的所有龙裔血脉共振。强度之高，范围之广，前所未有。”
景元叹息一声。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
“你的女儿存在，对持明族而言，意义太过重大。”景元欲言又止“我不好说什么偏颇之语，但是你要知道，持明族的龙师，为了能存续后代，已经作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甚至违背了底线。”
沉默许久，景元抬起头对游穹再次开口。
“你知道现在的龙尊，是谁吗？”
“说说。”
“……是个和露世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名字叫做白露，但她……只有一半的龙尊力量，目前，在持明族中……是被软禁着的。”
景元的言外之意就是，露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白露这位被软禁的“龙尊”……
游穹脸上的戏谑之色慢慢收敛了。他低头看了看还在努力够荷花酥的露世，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了动作，有些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妈妈？”
游穹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游穹的声音平静下来“那么……假如我的女儿，还有另一身份呢？”
“另一身份？”
景元愣了愣。
游穹从自己的衣服内侧口袋取出了一枚闪着黄色和红色光泽的车票，别在了露世的衣领上。
“……！”
无名客？
龙尊的孩子，同时竟然还是一位被星穹列车承认的“无名客”？
无名客的身份，在银河中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特殊地位。他们遵循开拓的意志，行走于星轨之上，与各方势力交流，往往秉持着相对中立的立场。更重要的是，星穹列车及其背后的力量，即便是仙舟联盟，也需给予相当的尊重。
“持有列车前辈车票的孩子，可以承继先辈的意志，凭此车票，踏上开拓的道路。”
游穹轻声说道。
而这话让景元也是愣住了，随后失笑。
要么，游穹是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枚车票，要么……游穹自己，就曾是一位无名客。
景元看这情况，已经能确定是后者了。
“原来如此……”他轻轻颔首，仿佛解开了困扰许久的谜题，“一位无名客的后代，这便说得通了。”
一位行走于星海之间的无名客，以某种未知的方式，与持明族的龙尊结合，诞下了兼具两者特质的孩子——这个解释，虽然依旧惊人，但至少比两个男人自然生育，或者什么禁忌实验产物，听起来要“合理”得多，也更易于被各方接受。
更重要的是，无名客的身份，是一道绝佳的护身符。它意味着露世并非无根的浮萍，她的背后，站着星穹列车，站着那条贯穿银河的银轨，站着“开拓”的意志。
即便是持明族内最激进的龙师，在试图打这孩子主意时，也不得不掂量一下。
万一给无名客惹毛了，但凡将连通宇宙的银轨收起来或者单独对持明族不开放，这后果哪个都不是持明族能承受得起的了。
无名客的确是银河老好人，但是不代表无名客是好捏的软柿子。
“看来，是我多虑了。”
“将军也是职责所在，理解理解。那咱们之前的合作……？”
“照旧，当然照旧，贵公司提供的矿石价值可不低。至于那些‘制式装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游穹一眼，“正巧库房里有一批准备换装的旧型号，若是游穹先生不嫌弃是‘破烂’，价格好商量。”
“破烂好啊，我就喜欢破烂。”
事情谈妥，气氛也随之轻松下来。景元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逗了露世几句。
“游穹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若要在罗浮盘桓几日，我可安排人做向导。”景元客气道。
“向导就不必了，我们随便逛逛就好。”游穹摆摆手，“主要是带孩子见见世面。”
“既如此，我便不多说什么了。”景元起身，笑容和煦，“合作的具体细节，我会派专人接洽。在罗浮期间，若有任何需要，尽管联系便是。”
“好。”
“不过，我还是有事需要提醒，那就是……持明族，目前罗浮上的所有持明……除去龙尊，皆无龙角，龙尾。”景元看着露世的头尾说道“你会云吟术吗？”
“云……吟？”
露世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
她不知道什么是云吟术。
“爸爸只教过我一种力量。”
“一种？是什么？”
露世皱着小脸，感受着自从踏上这艘巨船之后，无时无刻都让自己不安又想要去看看的东西。
水。
很多的水。
“爸爸教我口诀的时候，好象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露世深处一只手，头顶的角微微亮了起来，一如丹枫当初的模样。
“洞天饮月——”
轰隆隆隆隆……
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如同战鼓一般。罗浮仿佛都在这一刻微微震颤。波月古海的所有船只剧烈摇晃；街巷之间，行人驻足，望向鳞渊境的方向。
“好了，好了，不必——”
“——苍龙濯世！”
这一天，在鳞渊境和波月古海附近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整片古海都化作了一条腾飞的水龙，鳞爪毕现，须髯飞扬，通体流淌着不朽的辉光，水龙昂首向天，龙吟声传遍整个罗浮仙舟。那是源自古老血脉本能的呼唤。
苍龙之形缓缓消散，重新化作漫天晶莹的水珠，如同一场温柔的甘霖，洒落在鳞渊境与波月古海之上。
露世擦擦小脑袋上的汗。
“……”
景元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那片渐渐平息却仍残留着磅礴水汽的波月古海，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这已经不是象不像的问题了。
你比饮月都厉害啊。
饮月在你这个年纪都没你这么厉害。
随口一念，心随意动，整片古海便如臂指使，化为苍龙腾空……
事已至此，遮掩已是徒劳。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景象，大半个罗浮都看见了，持明族那边肯定已经炸开了锅。
“游穹先生。看来，我们之前的‘低调’计划，需要稍作调整了。”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来谈生意顺便旅游的。”
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态度，反而让景元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
“既如此，几位不如先随我回神策府稍作休息？”景元发出邀请，“想必很快就会有‘客人’上门了。”
游穹从善如流：“行啊，正好让我闺女歇会儿，刚才那一下估计累坏了。”
“我没有累，我还能用好几次呢。”
象是不服气似的，小姑娘举起了小手。
“洞天饮月——！”
景元连忙给露世一块糖糕，打断了露世想要再来一次的古海腾龙。糖糕成功堵住了小露世的嘴，也避免了一场可能波及整个罗浮的人工降雨。
真是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