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穹背靠着栏杆。
站在筑梦边境,能看见匹诺康尼大剧院的全貌。
在他的感知当中,这个星系的所有个体,都被命途束缚了灵魂。
或者说,他们的选择,他们对命途的追寻,让他们无法从中抽身。
那些行走在街道上,沉浸在美梦中的身影,他们的灵魂并非自由舒展,而是被无数纤细却坚韧的光带牵引着。无数纤细的光带,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丝线,从未知之处垂落,连接着下方每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灵魂。
当然,也包括丹恒,还有……三月七。
丹恒的身上,一道青色的轨迹沉稳而锐利,却也被紧紧束缚;三月七的则是斑烂跃动的流光,充满了可能性,却同样未能超脱。
游穹看了自己一眼,虽然他看似没有被命途所束缚,但是……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已经在某条命途上行走得太远了的缘故。
但是,没有命途,也会有别的东西束缚住人的灵魂。
被什么东西所束缚的灵魂会被绊住脚步,但是没有牵挂的话,那灵魂又会因为无处依靠而变得虚无,让生命难以在浩瀚宇宙中找到方向。
还真是难啊。
不过,那些都没关系。
“我要去熟悉的地方逛逛,三月,你和普罗米修斯玩好了的话在群里发个消息就行。”
“诶?你要去哪儿啊?”
“让他静静吧。”
三月七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鼓起了脸颊。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普罗米修斯,我想知道一点船长以前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闻言,普罗米修斯微微笑了笑。
( ? v ? )
“不告诉你。”
……
游穹行走在名为“黄金的时刻”的局域。欢快的音乐,漂浮的酒杯,人们脸上永不褪色的笑容,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他的脚步停在一个喷泉前。
一条光带……
细长的光带,代表着同谐,看似非常脆弱,但实际上坚韧又稳定。
嗯?
这条同谐的光带连接的人倒是让游穹愣了愣。
是……某种意义上的“熟人”。
不过,只是他单方面熟悉而已。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条穿梭往来的光带。一种强烈的冲动涌起——扯断它们,将命途与人的束缚断开连接,会发生什么事?
“……真是,傲慢的想法啊。”
游穹扯了扯嘴角,他只是收回了手,任由那无形的丝线在感知中摇曳。这种行为称之为拯救也好,干涉也罢,说到底,不过是自以为是。
他连自己的航线都未曾理清,又凭什么去担任他人命运的领航员?他无权干涉他人的选择。
“小姐,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游穹走到了知更鸟的面前。
这位隐藏了自己身份,戴着假发,换了妆容,还戴着一副眼镜的大明星愣了愣,虽然开始婉拒,不过最后还是带着点无奈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冰淇淋……
知更鸟愣了愣。
这个口味的冰淇淋……
她印象深刻。小的时候为了在大人的要求下“保护嗓子”,只能在哥哥的掩护下偷偷吃冰淇淋。
那根代表同谐的光带不知是不是巧合,落在了游穹的手背上。
“你似乎很困扰呢,是某些事情在困扰你吗?”
知更鸟拉下口罩,吃了一口冰淇淋。
“恩?确实有吧,比如,人与人之间,究竟能不能互相理解。”
听见游穹的话,知更鸟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被眼镜稍稍遮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互相理解?”她轻轻重复,用小勺刮着冰淇淋细腻的表面“恩……人与人互相理解是很难的事情吧。你是怎么看的呢?”
“人与人可以互相理解。”
游穹点点头,随后回答道。
“是很乐观的想法呢。”
“不过,当人们互相理解之后,又会因为知晓了各自的差异,从而重新陷入更加彻底的敌对。”
“更彻底的……敌对?”她轻声重复。
同谐的理想是合一,是理解后的和谐。
“没错。”游穹的视线掠过她,投向那些在黄金的时刻里沉醉,身上缠绕着同谐光带的人们“当你知道对方与你同样坚信自己的道路,同样拥有无法退让的底线,同样看清了彼此灵魂深处的分别,那会造成几乎无法撼动的敌对。”
他看着知更鸟,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就象是一场合唱,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唱的是同一个旋律,直到指挥棒落下,才发现彼此的音高、节拍、甚至连歌词都完全不同。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对的,于是唱得更大声,试图盖过别人的声音,最后就只剩下嘈杂的噪音了。”
“我觉得,问题不在于差异,而在于……人们总是太急于用自己的旋律去复盖别人的旋律。如果大家都能稍微安静一点,先听听别人在唱什么,或许……就能找到可以合奏的部分了。”
“听起来,你象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家。”
“我不是。”知更鸟立刻摇头。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快要见底的冰淇淋杯上,长长的睫毛在镜片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如果……有的人想唱一首关于白昼的歌,而有的人,却只想让黑夜永远不要结束。当目标本身就完全对立时,‘理解’除了加深痛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假若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就例如人与人之间的个体,种族,阶级,财富,环境等等的差异决定了这一点,但是人和人之间,还可以互相包容,就象我不一定认同你的说法,但我可以包容你的想法。”
知更鸟回答道。
“这么看来的话,这次谈话相当有价值,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看着游穹准备离开,知更鸟起身。
“不如,我们加个通信吧?”
“恩?”
“感觉,先生你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呢。”
而且……他,好象认出我了,而且他似乎和我很熟悉似的。
象是哥哥看着我的那种眼神……有点类似。
他最终还是抬手,两人的终端发出了数据交换完成的细微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