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王府勾结地方、私占矿藏、虐民敛财的罪证呈递御前后,庆顺帝果然勃然大怒。
御前会议上,他当着一众政事堂相公、六部尚书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面,将奏疏掷于丹陛之下,厉声诘问。
几位大员震悚,皆俯首摒息,连素来善辩的右相汪林也默然无语——也有可能是刚被禁足的缘故。
若说此前兵部牛侍郎一案尚可推诿为“被人利用”,此次渤海王行径,则是实打实的蓄意谋逆、动摇国本。
更触犯天威的是,地方官员竟敢与藩王勾结,阴蓄势力,此乃人主绝不能容忍之大忌
庆顺帝此番震怒,并非虚张声势。
从厂卫雷厉风行查实罪证,到对边军的迅速安抚与掌控,无不彰显出他登基十年以来所积累的权威与实力。
他早已非十年前那位势单力孤、需倚重文臣集团方能立足的新君,而是真正执掌乾坤、能够驾驭全局的天下之主。
皇位至此,已固若金汤。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庆顺帝向满朝文武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不仅掌握了在规则内博弈的娴熟手腕,更拥有了作为帝王最终极的权力——掀翻棋盘的能力。
毕竟按照李叶青前世大汉棋圣刘启的做法:当你在棋局找不到获胜可能的时候,别忘了你还有棋盘。
为君者之于群臣,其根本优势,正在于既能制定规则,亦能随时颠复棋局。
若臣下敢视法度为无物,人主自然亦可掷盘而立,以力破巧。
真要逼着庆顺帝掀桌子,哪怕只是一脚颠一下,群臣如今也受不了。
“诸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庆顺帝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觉大权在握、睥睨天下过,心中如同喝了冰饮一样舒爽。
只是政事堂中仍旧是死一般的沉寂,几位相公缄默不言,连带着后面的七卿也不做表态。
庆顺帝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狂跳。
随即阴翳的目光落在户部尚书林秋生身上。
后者当即晓然,心中一横,捏了一把冷汗出班。
“陛下,臣以为此獠实在是悖逆,不若选人前往,将当地诸多官员一并拿下,革除官职、功名、出身,然后下狱,以正视听!”
林秋生已经能够感受到诸位同僚看着自己的目光,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有这么办,才能活下去。
不然的话,商队中的那个渤海王府之人,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刃,而这把利刃如今握在陛下手中,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砍下来。
他身为户部尚书多年,手上自然不可能干净,根本经不住查。
“爱卿这个处置办法,乃是老成谋国之言,既然如此就按这么个法子办。
督察院一个、刑部一个、大理寺一个、厂卫各一个,将这些官员给朕审清楚了!一丝一毫都不准放过!
至于铜矿和煤矿,朕就收归内务府,这次小五的事情办的不错,朕打算赏他些什么,你们看如何?”
这时候,一直如同石头一般肃立的汪林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陛下,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过分宠溺,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对于这位老臣,庆顺帝还是带着一点尊敬的。
“汪师傅多心了,这就是为他以后之国就藩做准备的,大是大非上,朕还是分得清。”
汪林也果断低头:“既然如此,老臣无话可说。”
“恩,那今天就这样,九变军官调换之事,戴尚书还要和勇毅侯多多商量。”
“微臣,遵旨。”
戴雾虽然不情愿,但是如今皇帝携带大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李叶青回京的时候,观刑之事都已经过去三天。
按照周无言的说法,这可是国朝以来第一次有三品大员于闹市之中凌迟处死,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大事。
行刑那天,万人空巷,全京城的百姓都跑去围观,以至于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抽调兵丁维持秩序。
那牛奔原本看着还算硬气,一直被押运到刑场上的时候都还在喊冤,象是一条硬汉子。
可是真的看到刽子手收拾刑具的时候,反倒怂了,当场吓尿。
最后只扛了三百刀就一命呜呼断了气。
跟他一块丧命的还有私炮坊一案众人以及铜矿一案众人,周无言将当时的场景描述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头被按在刑架上面,一个个就开始喊冤。
我还以为这些‘文曲星’下凡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不是一样的?到头来也是哭的稀里哗啦象个娘们一样。
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家订了这些‘文曲星’的人血馒头,说是给家里的小子吃了能沾染文气,能开智呢!
青哥儿,你说我要不要去也弄一个?”
李叶青眉毛微挑,端起一杯茶水。
“你也打算走科考?”
“那算了,太苦了,我可熬不住。”
靖江侯知道李叶青在这次查明军饷去向一案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所以李叶青一回京城,周无言立刻就找了上来,请他过府一叙,算是完成离京之前未竟之事。
“渤海王那边,皇上有没有说准备怎么处置?”
“这”
周无言先是为难,接着发狠。
“终究是宗室血脉,又是今上的叔叔,不好动手,到现在还关在天牢里。
不过皇上不动他,不代表着就放过他了!
这次他做下这么大的事,让我们靖江侯府这么被动,单单是我们靖江侯府就恨透了他,更别说文官那边也因此大出血他在天牢不会好过,大动作不会有,小动作少不了。
让他也知道什么叫做夜不能寐,心惊肉跳!”
李叶青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过府之事,我不会失约,这月初十,必定到达,到时候再与周兄畅饮,面见伯父。”
“好说好说,这次的事情,青哥你可是有大恩于我周家啊!”
“不敢言恩,本是分内之事。”
李叶青深知大恩就是大仇的道理,他现在不知道周启帆的性情,不会轻易言说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