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毕竟他可是当今陛下的嫡次子,未来的亲王,自身修为也不算低,怎么可能说一身荣华富贵全部托付在李叶青身上?
不过陛下有意封他来渤海一事应该是真的,所以作为王府未来的主人,他天然就有守护自身财产的义务。
对于李叶青来说,既然能够查清楚之前的硫磺硝石走私案和饷银丢失一案,自然也能查清楚渤海王府的资产。
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李叶青惯常使用的方法——对帐就是。
所以案件结束之后他没有立刻回到京城,而是留下来核查王府的进出帐目。
新任的帐房是从京城派过来的,钱贵的儿子钱启从。
“帐目对上了吗?”
“不太对,将王府的诸多庄子、店铺、土地、园林加在一起,还是少了一大笔入帐,和王府的帐目对不上,少了一大笔收入。
至于支出,就更难查了,其中有许多隐匿帐目,估计是查不清楚。”
“无妨。”
李叶青拿过帐册。
“我们不用管支出,只需要考虑王府的产业和收入就行,主要是哪一块对不上?”
钱启从很好地从钱贵身上吸取了诸多优点——多听、多看、少说话,尤其是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大人且看,商铺收入这里多出来每年将近七万两银子,可是王府名下的商铺,即便是加之王妃、几位侧妃的嫁妆,这些商铺的利润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多。
不过若再将之与王府整体支出一比对,就可以确定这一笔收入绝对存在,而不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而且按照帐册上的记录来看,这是一笔极为稳定的大额收入,很不寻常。”
李叶青看了看帐册上的结果,点了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忙了。这种事情还是锦衣卫擅长,他们手段一出,自然会有人吐露。”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中的帐册,问道。
“你家中情况如何?”
“还好,父亲生前就常与我们说,在东厂做事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以家中早有准备,除了母亲伤心过度病了一场,弟弟妹妹如今都还好。
陛下让我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又恩荫我弟弟入国子监读书,我钱家感恩戴德。”
“你还年轻,倒是苦了你了,回京城之后给你一旬假期,将家中之事处置妥当,你母亲也要照顾好。
后面还会有一笔银子,你到时候领一下,记得,阵亡兄弟家中都有一份,你要监督着这笔银子发到他们家人手中!”
钱启从立时红了眼睛。
“卑职代阵亡兄弟家人,多谢大人恩德。”
“终究是我没看顾好他们”
“大人已经尽力了,此中凶险,我都听人说了,若非大人实力超凡,只怕都留不下来,渤海王终究还是失估了大人的实力。”
李叶青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窗边。
“是啊,终究实力才是一切,靠山山塌,靠树树倒”
沉炼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不到半天就从王府几个帐房和管家口中问出了实情。
不过这个事情却实在是让人吃了一惊。
事情并没有起初想的那么简单。
五年前,也就是庆顺四年,庆顺帝刚刚稳固帝位那段时间,辽州的黑梅县发现了两座矿,一座铜矿,一座煤矿。
正巧渤海王府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勾结当地官府主官,将铜矿和煤矿合报为一座小煤矿,昧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不停地铸钱,每年为此多了七万两银子的进项。
按照王府一名管家的供述,渤海王府私占的铜矿,藏在辽州黑梅县深山之中,名为“富霖矿”。
但矿场之内,毫无“富霖”景象,只有一派触目惊心的人间地狱。
沉炼带着精锐缇骑突入矿区时,浓烈的硫磺混杂着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外界渤海王府已经轰然倒塌,可是矿洞内暗无天日的状态仍旧在持续。
矿洞依山而凿,洞口低矮狭窄,尤如巨兽贪婪张开的口器,吞噬着一切光明与希望。
洞内昏暗无光,仅凭零星几点火把摇曳,映照出壁上湿漉漉的水痕和地上污浊的泥泞。
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岩粉、汗臭和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最为凄惨的,是那些在洞中挣扎求生的矿奴。
他们大多衣不蔽体,瘦骨嶙峋,脚上拴着沉重的铁链,每移动一步都伴随着刺耳的“哗啦”声。
由于长年累月匍匐在低矮的矿坑中挖掘,很多人脊柱严重变形,无法直腰,只能像牲畜一样弓着背行动。
他们的双手因长期徒手挖掘和搬运矿石,早已布满厚茧和新旧交错的伤口,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血痂。
监工的皮鞭如同毒蛇,随时可能抽打在动作稍慢的奴工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痛苦的闷哼、监工的叱骂、铁器的敲击和矿石滚落的声音,交织成这地狱的伴奏。
据被解救的尚算正常的矿奴交代,他们这些人,几乎全是黑梅县及其周边原本安分守己的良善百姓。
渤海王府勾结的当地官府,罗织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或指为逃税,或诬陷通匪,甚至无需任何借口,直接强征——将他们从家园强行掳掠至此,打入这暗无天日的深渊。
一旦进入矿区,便意味着与过往生活的彻底割裂,姓名被剥夺,代之以冷冰冰的编号,生死簿册也由王府爪牙一手掌控。
矿奴的生活条件极其恶劣,每日的食物仅是少量掺杂沙砾和霉变的糠麸饼,勉强吊着一口气。
一旦染病或体力不支,就会被随意丢弃到矿洞深处的废弃坑道,任其自生自灭。
矿洞支护简陋,塌方事故频发,死者便被草草掩埋,甚至直接弃之山涧。
累累白骨,往往就堆积在矿洞深处的废弃坑道之中,与冰冷的矿石相伴。
好在这一次李叶青专门将功劳让给了沉炼,让他给五皇子示好,不然他这次若是来的话,只怕会直接当场砍了黑梅县的诸多官吏。
毕竟这种出格的事情,他也算是干了一次。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养。
反正两次都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正好功过相抵。
他就不信,几次三番出事,皇帝还能对那些文官那么地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