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另一个翰林院的学士跳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大学》之格物，乃是穷究事物之理，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岂是尔等口中摆弄机械、测量星斗的匠人之术！”
“此乃舍本逐末，玷污圣学！”
轰的一下！
整个奉天殿，直接就炸了！
之前因为朱元璋的雷霆之威而被强行压下去的文官集团，此刻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正是！此乃奇技淫巧，玩物丧志！”
“圣人云，敬鬼神而远之！尔等窥探天机，实乃大不敬！”
“格物致知乃是心学，岂能与工匠之流混为一谈！”
“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算学、农学、医学就不是学问了吗？！”
朝堂之上，第一次，不再是为了银子，为了田产，而是爆发了一场关于“道统”的、纯粹到了极点的思想大辩论！
官员们直接分裂成了好几派，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引经据典，吵得不可开交！
那场面，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这比之前任何一次党争都要来得更为激烈，更为凶猛！
因为它触及到了每一个读书人安身立命的灵魂根基！
朱高迪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简直想笑。
吵吧！
吵得越凶越好！
这帮老家伙，根本就没搞明白重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圣学和匠人之术的争论！
说白了，就是知识解释权的争夺战！
他们之所以如此恐惧，如此愤怒，就是因为“格物院”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对于知识的垄断！
他们怕了！
怕这个世界上，出现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掌控，也无法用圣贤书来解释的全新力量！
在这场几乎要把奉天殿屋顶都给掀翻的混乱辩论之中，高踞于龙椅之上的朱元璋，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就像是一尊万古不化的雕塑，冷冷地看着底下这群为了“道统”而吵得面红耳赤的臣子们。
但朱高迪能看到！
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精光正在疯狂闪烁！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比底下所有人加起来都要激烈无数倍的恐怖斗争！
朱高迪心里清楚得很，这老头子又开始天人交战了！
作为一个纯粹到了极点的实用主义者，天幕中展示的那些威力巨大、远超这个时代的火器，还有那能够精准定位、远航万里的航海术，对他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那代表着力量！
代表着征服！
代表着能让他大明铁蹄踏遍四海的无上武功！
但！
作为一个皇帝，一个统治着亿万子民的开国之君，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圣人教化”对于稳固统治的重要性！
那是麻痹百姓、统一思想、降低统治成本的最好工具！
现在，一个孙子，竟然要把这个工具给砸了？！
这简直就是疯了！
终于！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朱元璋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动了！
他一动，整个奉天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正在争吵的官员，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立刻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龙椅之上！
朱元璋没有去看底下任何一个大臣。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直接穿透了层层人群，死死地钉在了朱高迪的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一个跟“圣人教化”和“华夏文脉”没有半点关系的问题！
“高迪，咱只问你一句话。”
朱元璋伸出一根因为年迈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了那片已经恢复了漆黑的天幕！
“你弄出来的这些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帝王最原始、最赤裸的欲望！
“能让咱大明的疆土，万世永固吗？！”
“能让咱的子孙后代，永远坐在着龙椅上吗？！”
轰！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把烧红了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上！
我的天呐！
这才是皇帝！
这才是那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洪武大帝！
什么狗屁道统！
什么狗屁文脉！
在他眼里，全都是虚的！
他抛弃了所有虚伪的道德外衣，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直指皇权最核心、最赤裸的本质——
永固！
没错！
就是永固！
这才是所有问题的终极答案！
朱高迪心中一凛。
他看着自己的皇爷爷，看着他那双浑浊眼眸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渴望与恐惧！
他知道，真正的终极考验，来了。
之前的税改，只是开胃小菜。
现在的这个问题，才是决定他，决定这个国家，甚至是决定整个文明未来走向的最终审判！
他没有立刻回答。
这短暂的沉默，却像是一万年那么漫长！
整个奉天殿内，所有人的心，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的皇孙！
面对着朱元璋那双几乎能将人活活烧穿的灼人目光，朱高迪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
却以前所未有的坚定，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回皇爷爷，不能。”
轰！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整个奉天殿，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天雷给狠狠劈中了！
所有刚刚还屏息凝神的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懵了！
彻彻底底的懵逼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紧张期待，凝固成了极致的错愕与呆滞！
脑子里嗡嗡作响，直接就宕机了！
我我听到了什么？！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