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侧身相请，林卿宣的脚步却没动。
他收起芦笛，对着黄药师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
“晚辈班门弄斧，取巧了。”他话说得诚恳，没有半点赢家的得意，“黄岛主的阵法藏着天地至理，是我心之向往，还望岛主不吝赐教。”
这话让黄药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一生自负，最瞧不上循规蹈矩的庸人，也最欣赏有风骨的趣人。林卿宣破了他的阵，却不骄狂，反而谦虚求教，这态度很对他的胃口。
“好，好个‘班门弄斧’。”黄药师抚掌大笑，“你这小友！走，棋已经备好，咱们边下边说。”
他领着两人穿过小径，走向灯火通明的山庄。李莫愁沉默着跟在后面，看看林卿宣的背影，又看看前面那个青衫落拓的东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场死局，就这么变成了喝茶聊天的雅局。
这小子的手段，真是高明。她看不透，更学不会。
山庄大厅里，黄蓉已提前一步候在那里。她换了身衣服，脸上看不出沮丧，反而对李莫愁和林卿宣笑得客气。
“爹爹。”她迎上黄药师，又对林卿宣说，“徒儿，你的房间已经备好，先歇息一下吧。”
黄药师摆摆手：“不急。蓉儿，把我那盘‘天龙棋局’拿出来。”
黄蓉的脸色变了变，那盘棋是爹的心爱之物，轻易不给人看。她看了林卿宣一眼，没多问，转身去取。
很快，一张巨大的石质棋盘被抬了上来，上面黑白子交错，局势复杂。
“小友，请。”黄药师坐在棋盘一侧。
林卿宣也不客气，在对面坐下。他一看棋盘，心里就有数了，这不是普通的围棋。棋盘上的线不是横平竖直，而是带着弧度，勾勒出星图的影子。
“此局不争地盘，只论气数流转。”黄药师指着棋盘，“你若能解，我便将桃花岛阵法总纲送你。”
林卿宣笑了。他晓得，这是黄药师在考他，也是在教他。
他捏起一枚白子，没立刻落下，反而开口问：“黄岛主，我有一事不解。您这桃花阵，为什么能牵动内力，甚至让人自己伤了自己？”
黄药师捻着胡须，很得意：“你可知五行？”
“金木水火土。”林卿宣脱口便出。
“不错。我这阵法，根基就是五行生克。李真人的赤炎神功属火，入我桃林，便处处受制。林木耗其火，焦土泄其力，水汽克其根。她越是用力，阵法反弹越强，必败无疑。”
他讲得直白，李莫愁在旁边听得脸都绿了。好一个“必死无疑”！原来自己的狼狈，全在人家的算计里。
林卿宣听完，脑子一下开窍了。他落下一子，棋子敲在石盘上，声音很脆。
“原来是这样。那我用声音破阵，又是什么道理？”
“你那不叫音律，叫‘破音’。”黄药师也落下一子，“我的箫声，是阵法的节拍。你用不和谐的声音打乱了节拍，就跟在转动的机器里塞进个楔子，阵法自然就乱了。你很聪明，晓得攻其必救。”
接下来的几天，桃花岛的气氛很怪。
黄药师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全忘了林卿宣是客还是囚。
黄药师问星斗轨迹，林卿宣便说“地为圆球，昼夜流转”。黄药师闻所未闻，追问“天体吸力”，虽不懂词义，却已触碰到一层新的天地至理。
轮到林卿宣问潮汐与阵法，黄药师便带他立于礁石之上，讲潮涨如何为阵法蓄力，潮退如何泄气。林卿宣脑中“流体力学”的框架瞬间被激活，此前百思不解的阵法关节，壑然贯通。
两人一个抛出框架，一个填充细节，这番对话，胜过十年苦读。
而林卿宣，也第一次系统地接触到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这些不再是书上的概念，而是能操控自然之力的真实力量。
另一头，黄蓉也改了主意。
她看爹对林卿宣那么着迷，心觉硬来不行了，便主动找到了在院子里调息的李莫愁。
“李师姐。”黄蓉端着一碗参汤，一脸关切，“你的内伤，是我爹布阵弄的，这碗九花玉露丸化的汤，你喝了吧，对调理气血有好处。”
李莫愁冷冷看她一眼，没接。
黄蓉并未生气，把参汤放在石桌上，自己坐下。“我听爹说，师姐的赤炎神功和古墓派心法，一刚一柔，一阳一阴，练起来很凶险。”
李莫愁心里一动。这是她最大的心病。
黄蓉继续说：“家父的武学驳杂，家母传下的《九阴真经》更是道家武学总纲，里面有不少调和阴阳、疏导内息的法子。师姐要是不嫌弃，咱们可以聊聊。”
她姿态放得很低，话说得诚恳，不提之前之事，只谈武学。
李莫愁本来对她满是敌意，可一听到《九阴真经》，听到“调和阴阳”，那点敌意就被对武学的痴迷给压下去了。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怎么调和？”
黄蓉看她松了口，就把自己从《九阴真经》里悟出的道理，一点点讲出来。从“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讲到“阴阳互济，水火相克”。
李莫愁听得入了神。她虽是古墓派传人，但祖师婆婆林朝英死得早，很多高深的武学道理没传下来。黄蓉有黄药师和《九阴真经》打底，见识确实在她之上。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从最开始的提防，慢慢变成了纯粹的武学交流。李莫愁也不得不承认，黄蓉的武学见识，确实不凡。
到了第七天，林卿宣正跟黄药师在沙盘上推演阵法。
盘里没有兵马，只有五种颜色的石子。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这是相生。”黄药师拨着石子，“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这是相克。阵法千变万化，根子就是‘生克’二字。”
林卿宣盯着沙盘上转圈的五色石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站了起来。
生克……循环……
他抓住了关键！
他师父李莫愁的武功，赤炎神功属火，古墓心法属水。两种功夫在她身体里，是“水克火”的死局。所以她必须散功保命。
可如果……不只有水和火呢？
如果添加木呢？
水生木，木生火！
这么一来，本来相克的“水”和“火”，就有了“木”当桥，从相克变成了相生！
再进一步，要是把金、土也加进来，凑成一个完整的五行循环呢？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
这样一来，她体内的真气就不再是单纯的消耗，而是能自己生长，生生不息！这不就是最顶级的“内循环”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林卿宣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他找到了！他找到了真正能完美解决《玉女心经》缺陷的办法！
南海神尼？那只是个飘渺的传说。眼前这个，才是能用道理推、能上手试的实在方案！
“黄岛主！”林卿宣声音颤斗，指着沙盘，“我有个想法！”
黄药师看他神情激动，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林卿宣没立刻解释，转身就往外跑，直奔李莫愁的院子。
“师父！黄师父！”他闯进院子时，黄蓉和李莫愁正聊到关键地方，都被他吓了一跳。
“卿宣，怎么了？”李莫愁站起身。
林卿宣没空解释，他拉着李莫愁，又对着黄蓉深深一揖：“黄师父，我有一事相求！”
黄蓉被他这声“黄师父”叫得一愣。
黄药师也跟了过来，看到这阵仗，好奇地问：“你这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林卿宣吸了口气，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我想请黄岛主、黄师父，咱们三人联手，搞一个新项目。”
“什么……项目？”黄蓉没听懂。
林卿宣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狂热。
“我负责提供一个全新的内力循环理论，一个基于五行相生的系统。”
他转向黄蓉：“黄师父，您负责提供《九阴真经》里的具体疗伤法门和内力疏导之术，当技术支持。”
最后，他看向黄药师，眼睛发亮：“黄岛主，您负责提供桃花岛武学里的五行流转之理，当内核催化剂，并在关键时候，用音乐护法，保证万无一失。”
他摊开双手，话里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自信。
“咱们联手，给我师父，弄一套前所未有、完美无缺的新版《玉女心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