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宣站在窗边，院里的月色正好。他没看风景，脑子里已经把整个局布好了。
他叫来石头。
“去茶馆，找那个说书先生。”林卿宣吩咐道，“让他今晚加一场，就说漏了嘴，讲郭夫人智计无双，为防宵小，已将神机营新到的火龙油，连夜转移到城东军械库暂存。”
石头记下，问：“要让谁听到？”
“钱都料匠。”林卿宣补充，“找个机灵的伙计，扮成赌坊的人去他家讨债，动静闹大点，故意把消息喊出来，让他听清楚。”
钱都料匠，就是听风阁报上来的那个行为反常的工匠。嗜赌，欠了一屁股债，最近还和波斯商人有接触。西域火龙油，十有八九就是从这条线进来的。
这个人，就是鱼饵。
“好！”石头领命准备离开。
“等等。”林卿宣叫住他，“再去找丐帮的鲁有脚，还有城防营的王副将。就说我请他们今晚子时，在城东军械库外围，帮我看一场戏。人不用多，精锐就行，让他们务必听我信号动手。”
石头快步离去。
林卿宣做完这一切，才推开隔壁的房门。
李莫愁正在擦拭拂尘，银丝在烛火下流动。她知道林卿宣进来了，但动作没停，头也没抬。
“师父，今晚有事要做。”林卿宣走到她身边。
“杀谁？”李莫愁问得干脆。
“不杀人。”林卿宣摇摇头，拿过她手里的拂尘放到一边，“今晚，我需要您……看一场戏。”
他把整个计划说了出来。
李莫愁听完，脸上没什么变化。“要我做什么？”
“我要您用气场锁死整座军械库。”林卿宣看着她，“让里面的人，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要他们尝尝，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用先天高手的气场，布下一个看不见的牢笼。这比直接动手杀人，威慑力更强。
李莫愁懂了。她看着自己的徒弟，他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却又格外管用的法子。
她点了下头：“好。”
……
子时，夜深无月。
襄阳城东角的军械库，一片死寂。这里平日只放些旧兵器，守备松懈，门口只有两个在打盹的老兵。
十几道黑影贴着墙根，无声无息地摸了过来。
带头的正是神机营的钱都料匠。他脸上没了白天的怂样，全是压抑的兴奋和贪婪。
“都跟紧了！东西就在里面！”他压着嗓子对身后的人说。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穿宋兵衣服的人，但行动间那股悍匪的气质，绝非普通士兵可比。
“钱匠人，消息可靠？”一个领头模样的壮汉问，汉语说得有些别扭。
“绝对可靠！”钱都料匠拍着胸脯，“我亲耳听到，黄蓉那婆娘把火龙油转移到这儿了！她以为自己聪明，想金蝉脱壳，却不知我早就搭上了线！”
他熟练地摸出钥匙，打开军械库的侧门。
“快！搬了东西就走，我们放把火，让他们哭都来不及！”
一行人钻了进去。
军械库里伸手不见五指，火折子的光芒撕开黑暗，照亮的却是一片空旷。
铁锈味扑鼻而来。想象中的油桶不见踪影，只有几排空荡的武器架，象一具具骨骸。
库房正中，几只木箱垒在一起。
箱子上坐着一个少年，正低头用小刀刮着指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是此刻死寂中唯一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动作，刀尖在指甲上划出最后一道利落的弧线。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火光，精准地锁定了间谍头领。
“来了？”少年开口，语气象是招待迟到的客人，“茶凉了，戏正好开场。”
钱都料匠的脸，一下就白了。
“你……你们……”他指着林卿宣，话都说不完整。
那蒙古间谍头子反应最快，大吼一声：“中计了！撤！”
他转身就朝门口冲去。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拔出刀就要往外闯。
可那头领刚冲到门口，就一头撞在空处，整个人被弹了回来。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库房，手脚都沉得抬不起来，连喘气都费劲。
门口、窗口，所有出口都堵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想走？”林卿宣从木箱上跳下来，走到他们面前，“我请各位来看戏，戏还没看完，怎么能走？”
蒙古间谍们满脸写着惊恐。他们都是军中好手，杀人无数，可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没有敌军，没有刀剑，却让他们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头领咬着牙问，额头渗出冷汗。
林卿宣没理他，走到墙边，拉动了一根绳索。
一支穿云箭从屋顶射出，在夜空炸开，信号发出去了。
“杀！”
“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了！”
军械库外，喊杀声震天。脚步声、盔甲碰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条暗巷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站立。
正是黄蓉。
她独自提前赶到，想看看自己这位新弟子，究竟会如何应对这道考题。她预想过他会来找自己求援，预想过他会焦头烂额，却唯独没预想过眼前这一幕。
当丐帮和城防营的火把同时从两个方位亮起，形成一个完美的包围圈时，黄蓉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从容彻底凝固。
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她给他的考验。从头到尾，他都在利用她的考验，设下了一个他自己的局。
火把一下子照亮了整个院子。
鲁有脚提着他的铁杖，第一个冲了进来，身后是上百名丐帮精锐。
另一边，城防营的王副将带着一队士兵，堵死了所有出口。
被李莫愁气场压得动弹不得的蒙古间谍，在这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和丐帮弟子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三两下就被按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
钱都料匠瘫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全完了……”
郭靖此时也闻讯赶到，看到这干净利落的收尾，见到巷子里的黄蓉，快步走来，满脸赞许：“蓉儿，你看到了吗？好！好啊！卿宣这孩子，真是好样的！”
黄蓉没有立刻说话。
她看着院子里那个少年，看着他有条不紊地让丐帮和城防营的人清点人数、收缴兵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想用师徒名分控制他，结果被他反将一军，抬高了李莫愁的辈分。
她想用一个任务拿捏他，结果对方直接把她当成了棋盘外的看客，自己唱了一出大戏。
她以为自己是出题人，结果发现，自己连同题目，都成了人家棋盘上的一颗子。
她收起了对这个少年的所有轻视。这不是一个需要她去引导和控制的弟子，这是一个平等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她更厉害的合作者。
或者说，对手。
就在这时，那个被捆着的蒙古间谍头子，在被士兵押解着路过林卿宣身边时，突然不动了。
他抬起头，盯着林卿宣，没出声，嘴唇却动了动。
林卿宣看懂了唇语。
“黑水城，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