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目光没杀气，但分量很重。金轮法王看着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脸上竟带了点赞许的意思。
郭靖站了起来，抱拳道：“不知蒙古国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金轮法王这才把目光从林卿宣身上挪开，转回郭靖。他没回礼，只是把手里的五轮轻轻一转，发出摄人心魄的嗡鸣。
“郭大侠客气了。”他开口，汉话说得标准，但调子很怪，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本国师听说南朝开英雄大会，推举武林盟主，特地来瞧瞧。只是……”
他话音一顿，环视全场，脸上是毫不遮掩的轻篾。
“……看了半天，真够可笑的。一群井底之蛙，还自称英雄。矮子里拔高个，自娱自乐罢了。”
这话一出，全场炸了锅。
“放肆！”
“蒙古鞑子，好大的口气！”
“这里是中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群雄激愤，叫骂声一片。主席台上的点苍渔隐、崆峒五老等人，个个脸色铁青。
郭靖的脸也沉了下去，怒气已经压不住了。
金轮法王对周围的叫骂听而不闻，他只是看着郭靖，声音拔高：“郭大侠，既然是英雄大会，盟主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你我两国马上就要开战，不如今天就在这台上，先分个高下。”
他伸出三根手指。
“本国师提议，你我双方，各出三人，比三场。你们要是能赢两场，我师徒三人马上就走，再不进大胜关半步。可要是我们赢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行白牙。
“这武林盟主，就由我来当，怎么样？”
狂！
这是把所有人的脸都踩在脚下！
不等郭靖回话，金轮法王身边那个俊美青年，霍都王子，往前跳了一步。
他“唰”地打开折扇，扇面上画着山水，人长得好看，说出的话却带着阴毒。
“师父何必跟他们废话。我看，南朝武林早就没人了。所谓的青年才俊，不过是些土鸡瓦狗。”
他用扇子一指台下，声音轻挑：“哪位中原的青年英雄，敢上来跟小王玩玩？”
这话正好戳中了一群人的痛处。
之前被石头三招打趴下的铁剑门师叔赵钱孙，还跪在地上喘气。
他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是他师侄，叫孙伯通。眼看师叔受辱，宗门丢脸，现在又被蒙古人当面嘲讽，他再也忍不住。
“我来会你！”
孙伯通提着剑，跃上擂台。他急着为铁剑门挽回面子，一上来就抢攻，剑法呼呼生风，倒也有几分气势。
霍都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戏谑的笑，脚下不动，只用手里的折扇格挡。
孙伯通的剑招虽密，却总被那把看似脆弱的折扇轻易拨开。霍都的扇法路数很怪，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向孙伯通手腕、臂弯的穴位。
孙伯通越打越心惊，他感觉自己一身力气都打在了空处，对方就象条泥鳅一样，滑得抓不住。
“太慢了。”霍都轻笑一声，扇子的路数突然变了。
他不再格挡，而是用扇柄在对方的剑脊上轻轻一搭一引。
孙伯通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长剑不由自主地偏向一边，胸前空门大开。
不好！
他刚反应过来，霍都的折扇已经合拢，用扇骨的尖端，在他胸前璇玑穴上闪电般一点。
孙伯通身子一僵，半边身子麻了。他手里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抽搐，样子很难看。
不出十招，又败一个。
而且败得比他师叔还惨。
霍都一招得手，更加得意。他用扇子指着地上动不了的孙伯通，对着台下众人笑道：“这就是中原的青年高手？给我挠痒痒都不配。”
他摇摇头，假装失望地叹气：“看来这中原武林，真是没人了。”
这话比刀子还扎人。
台下的中原群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被林卿宣那番豪言壮语激起的血性，此刻全变成了憋屈和愤怒。
“我来！”
人群里一声大喝，一个穿着全真教道袍的年轻道士跃上台。他是全真教三代弟子里的好手，名叫李志常。他见霍都出手阴险，心里早就不舒服。
“全真教李志常，领教王子高招！”
霍都收起笑容，脸色凝重了几分。全真教名头大，他不敢太放肆。
两人动起手来。李志常的全真剑法中正平和，一招一式都有规矩，稳扎稳打。
霍都的扇法虽然奇诡，但面对这种堂堂正正的剑法，一时间也占不到便宜。
两人转眼斗了十几招。
台下众人看得心都提了起来，不住地给李志常叫好。
郭靖和黄蓉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
林卿宣依旧站在擂台前，他拉着石头往后退了半步，离擂台远了些。
他对石头低声说道：“看清楚了。这人狡猾得很，功夫全在‘奇’和‘巧’上，根基很差，下盘是虚的，气也不稳。三流的底子，二流的招式，配了一颗一流的坏脑子。”
声音不大，但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丐帮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战至二十招，霍都攻势渐缓，似乎内力不济，身法出现一丝迟滞。
李志常精神大振，抓住机会，一式“野马分鬃”，长剑直取霍都左肩，意图一招制敌。
剑出，风起！
可就在剑锋即将及体的瞬间，霍都原本看似虚浮的身体，却以一个违反常理的角度拧转，恰好让剑锋贴着衣衫滑过。与此同时，他的右脚如毒蛇出洞，脚尖在李志常支撑重心的左脚脚踝处，闪电般一勾一带！
李志常全身劲力前冲，下盘已是死门。这阴损的一勾，让他前冲的势头瞬间失控，整个人象一根被抽掉支撑的木桩，直直向前栽倒。
他还未落地，霍都一只脚已印上他的后心。
“砰！”
李志常被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飞，直直摔下擂台，一口血喷在青石板上。
又败了。
连败两场。
演武场上，方才的打气吆喝声戛然而止。
中原群雄的脸面，被霍都用鞋底踩在地上。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怒而无力，喘不上来。
主席台上，黄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郭靖的手攥着扶手，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李莫愁也感觉到了金轮法王的强大。那是一种跟她完全不同的武学路子，刚猛、霸道。
她体内的赤炎真气蠢蠢欲动，一股战意不受控制地升起。她频频看向林卿宣，象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在等主人的号令。
林卿宣却没看她。
他只是看着台上的霍都，看着他那副张狂的嘴脸，心里在计算时机。
还不够。
现在让李莫愁上，赢了霍都，也只是赢了个小的。
他要的，是把赤练宫这块招牌，一次性砸到所有人的心里去。
霍都连胜两场，气焰滔天。他站在擂台中央，环视全场，声音里全是嘲讽：“还有谁？难道偌大的中原，就找不出一个能打的了吗？”
无人应声。
就在这时，金轮法王身后那个铁塔般的壮汉达尔巴，向前跨了一步。
他把那根沉重的金色降魔杵往地上一顿，一声闷响，青石地砖都跟着颤了颤。降魔杵周围的石板立刻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这一杵，令在场的诸位一愣。
“第二场，谁来？”达尔巴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轰隆作响。
台下鸦雀无声。
之前那些叫嚣的江湖汉子，此刻全都成了哑巴。
一分一秒逝去，竟没人敢应战。
黄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她想过蒙古人会来捣乱，却没料到对方这么强，一出手就打得中原武林抬不起头。
这英雄大会，快变成一个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