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汤是温的。
李莫愁依循林卿宣刻在石壁上的图谱引导内力，起初一切顺利。暖流渗入，寒气消融，两种力量诡异地融合。
但这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不过半个时辰，平衡轰然破碎！
石桶中的金色药汤一面剧烈翻滚，冒着灼人热气；一面又在水面凝结出森森白霜，冰火交加。
李莫愁一张俏脸瞬间扭曲，发出压抑的闷哼。
她雪白的肌肤之下，一条条青筋如地龙般暴起，狰狞可怖。
那股融合了寒热二毒的新生能量，此刻化作一头失控的猛兽，在她经脉中疯狂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完了！
这法子，终究还是失败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剧痛撕碎的瞬间，三道破风声接连响起，又快又准。
“守住心神！”林卿宣的低喝如同命令，“把它当成你自己的力量，去炼化它！”
话音未落，三根钢针已钉入她后背。
落针处并非武学穴位，而是控制痛觉传递的神经节点。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三成，换来一瞬间的清明。
林卿宣的第二手准备发动了。
他早就料到能量中和会失控，这几针，既是“麻药”，也是“泄洪闸”。
剧痛减轻，李莫愁混乱的思绪重新凝聚。
她听着耳边这个孩子冷静的指挥，不再抵抗那股蛮横的力量，而是彻底放开心神，开始主动接纳、吸收它。
她的武功底子是古墓派的阴柔，催动的却是赤练神掌的火毒。
如今，融合了巨蟒之血的阳刚热力涌入，新生的内力竟在阴毒之中，催生出一丝煌煌烈日般的刚猛之气。
阴与阳，毒与火，在她体内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平衡。
她的赤练神掌，正在脱胎换骨。
……
山洞外，日月交替。
林卿宣在洞口守了三天。
他并非枯坐，而是在附近巡视警戒，顺便搜集可用的物资。
第二天，他在一片密林中，发现几个躲藏的少年。他们衣衫褴缕，神色惊恐，正是附近被毒门屠村后侥幸逃生的村民。
起初，少年们对他充满戒备。
但林卿宣只用几株不起眼的草药，捣烂了敷在其中一个孩子溃烂的腿疮上，不过半日，红肿便消退大半。
他又用简单的藤蔓陷阱，抓了几只野兔，烤熟了分给他们。
这几个少年中，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与林卿宣年纪相仿，他们看他的眼神从畏惧变成了依赖。
他们不敢靠近深邃的山洞，只敢围在林卿宣身边，听他讲些辨认方向、查找食物的简单法子。
对林卿宣，他们是感激。
对那个偶尔会传出一两声能量闷响的山洞，他们是敬畏。
……
第四天清晨。
洞内，石桶里的药汤已耗尽药性，变得灰白浑浊。
李莫愁仍静坐其中。
她肌肤下的青筋早已隐去，皮肤光洁如玉，连带着以往纵横交错的旧伤疤，都淡化了许多。
她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对着三丈外的一面石壁，隔空虚按。
无声，无息。
那面坚硬的石壁，正对她掌心的局域，竟无声无息地化作一捧细密的粉末，簌簌滑落。
她站起身，水珠滚落。
披上外袍，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以往是锋芒毕露的冰冷，此刻是深不见底的静谧，那股危险的气息，反而藏得更深了。
“师父。”林卿宣带着那几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们一见到李莫愁，便吓得缩到林卿宣身后，那是一种弱小生物面对顶级掠食者的本能恐惧。
李莫愁的目光落在林卿宣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场才悄然收敛。
“感觉如何？”林卿宣问。
“前所未有。”李莫愁只用四字形容，她端详着自己白淅的手掌，“寒毒尽除，内力比之从前，强了一倍不止。”
“试试这个。”林卿宣指向洞外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
李莫愁走到洞口，提气运功，仍用旧版的赤练神掌，一掌拍在青石上。
“啪！”
一个乌黑的掌印深陷入石，掌印周遭的石面迅速发黑，剧毒正在缓慢渗透。但巨石本身，结构未损。
李莫愁收手，略微蹙眉。
“用新的法子。”林卿宣提醒道。
李莫愁颔首，再次抬手。这一次，她掌心隐隐泛起一层赤红光华，轻轻印在青石另一侧，一触即分。
没有声音。
青石表面，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赤红掌印。
一息之后，整块巨石内部发出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接着，在几个少年圆睁的双眼中，轰然解体，碎成一地大小不一的石块。
林卿宣上前拾起一块碎石，入手滚烫。石头的内部结构，已在瞬间被高温高压彻底摧毁。
“旧掌法是毒素渗透，阴狠，但见效慢，威力也有限。”林卿宣做出评判，“新掌法是内部引爆。掌力贯入，瞬间产生高温高压，直接从内核破坏。威力，至少提升了三倍。”
他看向李莫愁，给出了结论：“师父，你现在，已稳稳踏入先天之境。放眼天下，能胜过你的人，不超过十个。”
先天！
李莫愁娇躯一震。
这个她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五绝那等人物才有的通天修为，竟让她在一场豪赌之后，一步踏入。
她感受着体内那股收放自如、刚柔并济的磅礴内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安宁，充斥心间。
这时，那几个少年反应过来，鼓足勇气，齐刷刷跪倒在地。
“仙子！公子！求求你们收留我们！我们愿当牛做马，万死不辞！”为首的少年哭喊道。
林卿宣看着他们，心中计划已然成型。
他转向李莫愁：“师父，您如今神功大成，威震江湖，却总是孤身一人。力量有限，也该有自己的班底了。不如，就从他们开始？”
班底？
李莫愁从未想过此事。她独来独往，快意恩仇，收徒立派，那是名门正派的做派。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再是无名无姓的江湖散人。”林卿宣的声音清淅而坚定，“我们要有自己的‘赤练宫’。师父您是宫主，我是军师。他们，就是第一批弟子。我们要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规矩，自己的力量。”
他看着李莫愁的眼睛，继续说道：“这套改良后的掌法，阴毒之气尽去，掌力煌煌如日，再叫‘赤练神掌’已不合适。不如更名‘赤炎神掌’，如烈火燎原，烧尽世间不平。师父以为如何？”
赤炎神掌……赤练宫……
李莫愁默念着这几个字。
功力大进，她心中的仇恨之火烧得更旺。
但林卿宣这番话，为这团烈火，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她不再只是为自己复仇的李莫愁。
她，可以是赤炎神掌的开山祖师，是赤练宫的宫主。
这条路，比单纯的杀戮，走得更远，也更风光。
她看着跪地的少年，又看看身边这个为她规划好一切的孩子，心中最坚硬的那块冰，悄然融化。
人生，除了复仇，似乎有了别的意义。
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心中再无半分迷茫。
但这一次，她没有自己做主，而是看向林卿宣，问道：“卿宣，我们接下来，去哪？”
她已习惯，让这个孩子为她指明道路。
林卿宣迎着她的目光，望向北方的天空，神情平静得不似一个少年。
“师父，陆展元已死，冤有头，债有主。”
“当年姑负您师祖林朝英、令古墓派蒙羞的是王重阳，古墓派为此立下门派禁忌，最终害得您违反了门规，被逐出师门，让您有家不能回。”
“所以，始作俑者正是终南山的全真教。”
“这个公道，我们是不是该去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