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哨声很尖，刺得人耳朵疼。
跟着，就是密密麻麻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听着就让人发毛。
李莫愁刚醒过来，就感觉到了杀气。她按着林卿宣的嘴，指尖是凉的。
她身体里糟透了，一阳指的劲力、冰魄银针的寒毒还有旧伤，三股真气乱冲乱撞。
蛇胆的药力正强行压着伤势，让她能动，可内力连三成都不到。
她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靠在一个小小的怀抱里，很暖和。
她低头，看见林卿宣那张花猫似的小脸。这孩子正紧张地扶着她。
“师父……”林卿宣声音很轻。
李莫愁这才看清四周。陌生的草丛，湿泥土的气味，自己身上还换了套粗布衣服。她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手黑泥。
她昏过去多久了？发生了什么？
她脑子很乱。
“师父，别出声。”林卿宣的声音又快又低，像林子里的风，“武三通的一阳指，你昏了三天。”
他飞快指了指她身上的粗布衣和脸上的泥。
“官府和陆家庄都在抓人，我们是逃难的。”
李莫愁眼神一凝。
“湘西毒门也来了，为毒经。”林卿宣语速不停，象在报一道道菜名，“我弄死了几个小的，这竹哨声和爬行声，想必是老的追上来了。”
他指了指李莫愁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一丝紫色药渍。
“你再不醒，我们都得死。我用一颗蛇胆把你叫醒的。”
李莫愁没说话。
她只是看着他。
看着这个满脸泥污，衣服破烂，瘦得象根豆芽菜的小孩。她能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痕，能看见他小手上磨出的水泡和血口子。
她想起了昏过去前，这孩子抱着她的腿哭喊，“你流血了！师父你流血了！我不要你受伤！”
十年了，她一个人在江湖闯荡，心早就冻成了冰。血海深仇是她的全部，杀人是她的路。从没人问过她痛不痛，也没人管她会不会受伤。所有人都怕她、恨她、想杀她。
可这个孩子，在她最狼狈、最虚弱的时候，把她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他不是在利用她，也不是在讨好她。
他是在救她。
也是在救自己。
他们两个，命已经绑在了一起。
那股被蛇胆压下的寒毒，又有了抬头的迹象，从心底泛起一股酸涩。
李莫愁伸出手，动作很僵硬，在半空顿了顿，才落到林卿宣的头顶。
她掌心粗糙，全是练武的茧子。她只是那么放着，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沙哑嗓音，说了一个字。
“好。”
就这一个字。
林卿宣咧开嘴笑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泥，衬得牙齿特别白。
他知道，够了。
“杀我徒儿，夺我宝图，给我滚出来！”
一声阴恻恻的爆喝从林子外传来，带着猫抓老鼠的得意。那人轻功不弱，声音忽东忽西。
李莫愁的温情收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杀气。她扶着树干站起来，身子晃了晃。三成功力，对付这种老怪物，不够。
“师父，别硬拼！”林卿宣一把拉住她的衣角，“我有办法！”
他踮起脚，凑到李莫愁耳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李莫愁听完，很意外。她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腰的小孩，那双眼睛在暗处亮得出奇。
那里面不是孩子该有的东西，是算计，是胆子。
这真是个十岁的孩子？
她没问。
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信了，一点没怀疑。
李莫愁松开扶着树干的手，站直了。虽然内息不稳，脸色苍白，但她一站直，那股赤练仙子的气势就回来了。
她身形一晃，没躲，反而主动从草丛里走了出去，站到林子的空地上。
“湘西五毒门，真是好大的威风。”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淅传遍了林子，“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你这当师父的，还想来给他们收尸？”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娃娃！”林中传来狞笑。
一个穿墨绿长袍的干瘦老头，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他拄着蛇头拐杖，眼睛像毒蛇一样黏在李莫愁身上。
“交出宝图，再跟我回湘西，伺候老夫几年，老夫可以饶你不死。”老头舔了舔嘴唇，话说得下流。
李莫愁冷笑：“就凭你？”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三枚冰魄银针成品字形射向老头的面门。
老头怪笑一声，蛇头拐杖在身前一横，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银针全被挡开。
“强弩之末，还敢动手？”老头看穿了李莫愁的虚实，更加得意。
他将手中竹哨再次凑到嘴边，吹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林子里“沙沙”声大作！
无数蜈蚣、蝎子、毒蛇从落叶和泥土里钻出，汇成一股彩色的潮水，朝李莫愁围了过去。
李莫愁不敢被这些毒物缠上。她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起，不与老头硬拼，反而朝林卿宣计划好的方向飞掠而去。
她的轻功本就冠绝同辈，即便内力不济，身法依旧飘逸。
她刻意控制着速度，时快时慢，总在老头快要追上时，借着一棵树、一块岩石，又轻巧地拉开距离。
那背影看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力竭倒下，却总能险之又险地逃开。
“想跑？跑得了吗？！”
毒门老头在后方狞笑。在他看来，这女娃娃已是瓮中之鳖，他乐得享受这场追猎。
他要一点点磨掉她的力气和希望，再将她生擒。他甚至能想象到，这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子深处。
确定他们走远了，林卿宣才从藏身的灌木丛里钻出来。
他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一点也不担心。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股甜腥的怪味飘出来。这是从死去的毒门弟子身上搜来的诱虫粉。
他没有跟上去，而是矮下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悄悄潜了过去。
那个方向，通往那张地图上标记的最终目的地——蟒窟。
他的计划很简单。
李莫愁是饵，把那老毒物引向蛇窟。
祸水东引？
不，他要的是一石二鸟，让这老头和巨蟒，一个夺、一个守，为了宝藏互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