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这个词跳出来的时候,林朵朵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那份牵挂,又是如此真实。
她坐起身,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开灯。
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房间镀上一层银辉。
她走到衣帽间,打开了最里面的那个小小的抽屉。
在抽屉的暗格下面,她拿出了那个被丝巾包裹着的小盒子。
回到床边,她盘腿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那个陶土雕塑。
是沉衡亲手做的,记录着他们在雪夜里拥吻的那个瞬间。
林朵朵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雕塑粗糙的纹理。
冰冷的陶土,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掌心的温度。
她的指尖,从雕塑上那个男人的轮廓滑过,他的眉,他的鼻,他霸道又强势的唇。
然后,她的指尖停在了雕塑上那个女孩的脸上。
那个女孩,是她。
却又不是她。
雕塑里的女孩,仰着头,闭着眼,沉浸在那个吻里,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献祭感。
而她自己呢?
林朵朵的心,猛地一揪。
她就要回家了。
回到那个有爸爸在的,温暖、安全、充满阳光的世界。
可她该怎么向爸爸解释沉衡的存在?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所有的雀跃和期待都死死缠住,让她透不过气。
爸爸。
她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林霄翰温和的脸。
她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父亲第一次跟她聊起她未来男朋友的话题。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父女俩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父亲泡着茶,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们家朵朵这么优秀,以后找男朋友,可得把眼睛擦亮了。”
“那人的人品,一定要好。可以不那么有钱,但一定要正直,阳光,善良,有担当。”
“最重要的是,他要真心对你好,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正直,阳光,善良,有担当。
林朵朵的指尖在雕塑上微微颤斗。
这几个词,哪一个,都跟沉衡沾不上边。
沉衡是正直与阳光的反面,是善良的对立,他的担当,只用于守护他用暴力划下的领地。
她要怎么开口?
“爸,这是沉衡,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词,从齿间滑过,都带着荒谬的苦涩。
“我们是在……旅行的时候认识的。”
谎言。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要怎么解释她和阿雅那段空白的失踪时间?要怎么解释吴鹏的“下落不明”?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会和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在一起?
“他对我很好。”
这句话,倒是真的。
可这份好,是用什么换来的?
是用囚禁,是用折磨,是用鲜血和恐惧,是用她失去的一切换来的。
沉衡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子弹,冒着生命危险为她闯入暴风雨,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和恐惧。
可他也曾将她拖入深渊,逼她杀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摧毁她所有的天真和尊严。
林朵朵的心,被撕扯成两半。
她爱那个阳光下的父亲,爱那个纯净的、回不去的过往。
可她也无法否认,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里,是沉衡的怀抱给了她唯一的安宁。
她该怎么选?
不,她没得选。
沉衡不会放过她,她也不想再逃了。
疲惫,深入骨髓。
或许,她可以只挑好的说。
就说沉衡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商人,在泰兰国对她一见钟情,然后疯狂地追求她。
至于那些黑暗的、血腥的过往,就让它们永远烂在肚子里。
可是,爸爸那么精明,他会信么?
他会看不出沉衡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酷与血腥气么?
他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笑容背后,那份无法掩饰的破碎与疲惫么?
林朵朵拿起那个雕塑,凑到眼前。
月光下,陶土小人的脸上,表情模糊不清。
…………
与此同时。
蔓古市中心一间不对外开放的顶级私人会所里,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将包厢内奢华的泰式陈设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茶桌旁,华人商会会长陈祖安正不紧不慢地冲泡着一壶顶级的陈年普洱,他的动作行云流水。
茶桌对面,坐着他的干儿子何青龙,以及最得力的助理杜金鳞。
包厢里的气氛,却与这份茶道的闲适截然相反,凝重得有些压抑。
“干爹,上次在总理府邸,我看沉衡那样子,根本没把巴颂放在眼里。”何青龙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我怕等大选结束,巴颂的位置坐稳了,沉衡第一个就要拿我们开刀。”
陈祖安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提起紫砂壶,将琥珀色的茶汤分别注入三人面前的青瓷茶杯中。
“青龙,你的性子还是太急。”
他将一杯茶推到何青龙面前。
“硬碰硬,我们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根基在缅国,手下全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我们斗不过。”
何青龙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那我们……”
陈祖安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但是,他现在有了软肋。”
何青龙与杜金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困惑。
陈祖安放下茶杯,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里,闪铄着老狐狸般算计的光。
“林霄翰那个女儿,林朵朵。”
“自从第一次在巴颂的晚宴上,沉衡破天荒地带了个女人出席,我就觉得不简单。”
“我当时就认出来了,那是林霄翰的女儿。我看过她的照片,而且她和那个女人太象了,不会认错。”
陈祖安靠在椅背上,娓娓道来。
“所以,一个月前那场火拼,根本不是意外,是我的一场谋划。”
他的话让何青龙和杜金鳞同时一震。
“是我精心设计的鱼饵。”陈祖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我把沉衡的行踪,连同那个女孩的照片,一起透露给了帕温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帕尔。”
“我就是要利用帕尔的愚蠢和仇恨,来替我试一试,那个女孩在沉衡心里,到底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