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奶奶在世时,不止一次好气又好笑地跟她讲姑姑小时候的“英勇事迹”,她说姑姑从小胆大包天,象个假小子,最爱鼓捣些蛇虫鼠蚁,三四岁时就敢徒手抓菜花蛇玩,五岁那年还被一条毒蛇咬过,事后还把毒蛇打死提回了家里。
她被毒蛇咬了,手都肿得跟猪蹄似的,可眼泪都没流一滴。
自此以后,她非但不怕毒蛇了,反而对各种毒蛇感兴趣了,还闹着爷爷教她解毒方法。
一个从小玩蛇、甚至被毒蛇咬过都面不改色的人,怎么会对一条无毒的普通草蛇怕成这个样子?
这反应,未免太过剧烈,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邱意浓心念急转,眼眸深处多了不易察觉的深意,面上却不动声色,走上前扶住邱梦元的骼膊,语气带着关切,“姑姑,您没事吧?吓到了?”
“没,没事了。”
邱梦元很怕蛇,刚也确实被吓得不轻,这下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完全没注意到邱意浓深幽的打量。
邱意浓又在地上捡了两个石头,往草丛里砸了两下,确定蛇不在这里了,这才说:“蛇跑了,我们走吧。”
“哦,好,下山吧。”邱梦元慌得腿都有点软。
邱意浓捡起她的篮子,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奶奶在世时曾跟我说,说您小时候胆子可大了,还敢抓蛇玩呢,有一次被竹叶青咬了脚踝,肿了好几天,把爷爷奶奶吓得够呛,您自己倒跟没事人似的。”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邱梦元的脸。
果然,邱梦元在听到“竹叶青咬了脚踝”时,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和慌乱。
她快速掩下情绪,拍着胸口,强自镇定地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小时候不懂事,不懂什么是害怕,现在年纪大了,反而怕起这些滑溜溜的东西了。”
“也是,人是会变的,小时候不怕的东西,长大了反而怕了。”
邱意浓刚没有错过她的神情细微变化,口头上随意应付了句,心中的疑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
眼前的姑姑,怕蛇的反应,对父母墓地异常的淡然,还有之前的种种变化,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让邱意浓隐隐感觉到,姑姑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她看不透的迷雾。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扶着依旧有些腿软的邱梦元,慢慢向山下走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上山时沉默了不少,邱意浓心中的疑团如同藤蔓般缠绕,有些心事重重不想说话,而邱梦元似乎也因刚才的失态和侄女无意间的“回忆”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们回到村里时已十一点多了,很多邻居家屋顶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各家都已开始备中午饭了。
“咦,邱姨,嫂子,你们这去哪了?”
陈东升刚拉完一车海带回来,在路口遇到她们姑侄俩,咧着一口大白牙跟她们打招呼。
“我刚跟姑姑去祭拜长辈了。”邱意浓已调整好了心情,跟他闲话家常:“刚收海带回来?”
“对啊,今天上午又拉了七八船,中午回来吃饭了。”
陈东升正好有点事找她,有点尤豫的说起:“嫂子,我看见程二伯的身体好了很多,今天都能在晒场帮着晒紫菜了,听他说是用了你配的膏药,不知嫂子配的膏药对不对外卖?”
邱意浓没直接回答,反问他:“你家谁用啊?”
“我们渔民每天都在海里晃,风湿都很重,我爸妈现在也有些关节疼了,我想着你的膏药要是对外卖,我就厚着脸皮来找你买些。”陈东升笑着说。
“祛湿膏药我那里还有一些药材,可以配。不过,这风湿也分好几种类型,轻重也不同,用药得对症才能效果好。”
邱意浓答应给他们配,又补充了句:“这样吧,你让叔和婶子抽空来家里一趟,我得先给他们把把脉,仔细检查一下情况,才好确定用药的方子和剂量。”
陈东升一听,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谢谢嫂子。太感谢了,我晚上带他们过来找你。”
“不用客气。”
站在一旁的邱梦元有听侄女与陈东升说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等陈东升走了后,才开口问起:“意浓,你还会看病配药?”
面对姑姑的询问,一种本能的警剔让邱意浓决定有所保留,“姑姑,我哪算会看病啊,就是从小跟在爷爷和爸爸屁股后面转,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认得些草药,懂得点皮毛罢了。”
“也就是治治普通的感冒发烧,或者象这种常见的风湿关节痛,根据爷爷以前常用的方子,配些外用的膏药试试,算是尽点心意。”
“真要论医术,我连爷爷和爸爸的一成都没学到,差得远呢。”
她这番话解释了她会配药的原因,又刻意藏拙了自己的能力,将自己定位在一个“略懂皮毛”的学徒位置上。
邱梦元听了,眼底那丝探究似乎淡了些,她笑了笑,语气带着些许感慨:“也是,苗医博大精深,邱家传承的医术也很精妙,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难窥门径。”
“你年纪还小,能认得全草药,会治普通感冒,懂得配些苗药里常见的膏药,已经很不错了,也算是继承了家里的一点衣钵。”
邱意浓“恩”了一声,又故意抛饵试探,“姑姑小时候也喜欢琢磨草药,喜欢学医,爷爷以前还想你和爸爸一同传承衣钵呢,姑奶奶以前写信说要给你报医科大学,后面怎么没去学医了呢?”
邱梦元眸光一闪,表情有一丝丝僵硬,“小时候不懂喜好,可能纯粹是玩闹心思,我长大后就不太喜欢这些了。爸妈当时是想要我去学医,但我不想离开他们去外地读书,后面就按部就班的去单位上班了,正好也离家近,可以就近照顾好他们。”
“哦,原来是这样。”
邱意浓嘴上淡笑着,眼里却一片冰冷,很是敷衍的说了句:“医生这职业很辛苦,很难兼顾好家里,选择进机关单位上班也挺好的。”
“是啊,在单位上班比当医生更轻松点,挺好的。”邱梦元没留意到她的眼神。
两人没再多说别的,姑侄二人各怀心思,在前面的路口就分开了,各自回家去吃中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