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斯莱特林寝室里只馀下水波投射在天花板上的粼粼幽光。
德拉科坐在墨绿缎面的四柱床边,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他写得很慢,几乎耗尽了一个马尔福应有的全部书写耐心——
往常他给父母写信总是措辞精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躬敬与疏离。
但这次不同。
笔尖蘸了第三次墨水,他开始描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窗外飞驰的景色:
“……田野像被施了放大咒的绿色天鹅绒毯子,偶尔掠过的小湖像撒了一地的蓝宝石碎片。”
这不象他会写的句子,太过感性,但他想象着阿斯特读信时睁大的绿眼睛,便忍不住添上这些细节。
他写到夜幕中灯火通明的城堡:
“塔楼尖顶像缀满星星的魔杖指向天空,比马尔福庄园最高的穹顶还要壮观。”
写到黑湖的幽深:“湖水是墨绿色的,据说里面住着巨型乌贼,我还没亲眼见到,但晚上能听见水波拍打窗户的声音,象一首永恒的安眠曲。”
笔尖在这里顿了顿。
他该提到分院了。
德拉科微微蹙眉,最终还是客观地写下:“分院时有个小意外——哈利·波特被分到了斯莱特林。”
墨水在羊皮纸上洇开一个小点,他补充道,“他似乎比想象中要懂得规矩。”
这句评价克制而保留,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刻意排斥。
写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时,他的笔触变得谨慎:
“我们的公共休息室在黑湖底下,通过窗户能看到游动的水草和发光的水母。银绿色的灯笼挂在墙上,光线像通过古老瓶子的蜂蜜酒。”
他没有写那些阴冷的角落,也没有写某些高年级学生打量新生时评估的眼神——这些都不该让阿斯特知道。
信纸已经翻过三面,快到末尾了。
德拉科坐直身子,用比平时更工整、几乎刻板的笔迹写道:
……这里一切都好,但确实不如家里舒适。记得按时吃饭,如果家养小精灵做的烤牛肉不合胃口,就让它们换别的。功课不能落下,我会检查。
最后一行字,他写得极轻:
附:我也想念你。
他放下羽毛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左耳垂上的绿宝石耳钉。
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阿斯特戴着同款耳钉的模样。
他没有在信纸上画常春藤——
那是他们之间更私密的语言,不该被任何可能看到这封信的人解读。
将信仔细卷好,用银绿色的丝带系在早已迫不及待的谷仓猫头鹰腿上。
看着它无声地滑入黑湖上方深沉的夜色,德拉科才感到心中那块从离开马尔福庄园就空落落的地方被稍稍填满。
他躺回床上,听着湖水轻拍窗户的细微声响,像远方的弟弟在说晚安。
黑湖的寒意通过石墙渗进来,他裹紧被子,终于有了一丝倦意。
接下来的几天,霍格沃茨的生活象一部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开始运转。
魔药课上切根茎的精准角度,变形术第一次成功把火柴变成针的瞬间,还有魔法史课上宾斯教授催眠般的讲述——
所有这些都占据着德拉科的时间。
这个救世主男孩的表现无可挑剔:
在魔药课上显露出超越年龄的天赋,在飞行课上的身手矫健得象个天生的找球手。
更重要的是,他对斯莱特林那套微妙的生存法则适应得极快——
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什么时候该展示力量,甚至连说话时那种拖长的语调都模仿得恰到好处。
“你父亲一定很为你骄傲,”一次魔药课后,哈利一边清理坩埚一边状似无意地说,“卢修斯·马尔福先生对魔药的精通是出了名的。”
这话说得如此自然,如此恰到好处地搔到痒处,让德拉科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然而,每天清晨醒来,手习惯性地伸向旁边却只摸到冰冷的床单;
每晚临睡前,展开阿斯特那字迹工整的信——
上面无非是写庄园的玫瑰开了第几朵,新来的猫头鹰如何抢了老猫头鹰的食物,家庭教师又夸奖了他哪个咒语——
这些锁碎的日常,却象暖流一样总能让他心头发软。
这些时刻都象一种无声的提醒,在霍格沃茨的新奇与斯莱特林的喧嚣之下,提醒他远方有一个更重要的牵挂。
那个黑发绿眸的男孩,正握着他们共同的耳钉,在马尔福庄园漫长的走廊里,等待他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