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娘,三公子请你过去。
今天她穿着杏红的衣衫,衬得她小脸莹白,又因为独自从听雪轩走到这里,莹白中又添了些粉红,前来传信的丫鬟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好可爱的小娃娃。
眼前丫鬟的穿戴比听雪轩的那些要体面的多,沉月娇知道她的身份大概不低,但她前世没见过,又或者见过,只是她没有印象而已。
“姐姐,三公子今日心情如何?好说话吗?”
奶呼呼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
丫鬟只在前面带路,并未回答,沉月娇也就不再问了。
迈过那道比她小腿还高的朱红门坎时,沉月娇没出息的打了个颤。
活了两世,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迈进楚琰的清晖院。
入门就是曲折的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远处还有一片疏密有度的竹林,风吹过簌簌的响,透着与她无关的清贵幽静。
丫鬟回头看了一眼,五岁的孩子,心里不知道揣着什么事,步子也迈得小心翼翼的。
这孩子好象也没其他下人口中说的那么骄纵不讲理。
“今日三公子挨了殿下两句训斥,一会儿到了公子跟前,月姑娘小心说话,待一会儿就回去吧。”
沉月娇小身子僵了一下。
坏了,她来的不凑巧。
“月姑娘?”
见她停下来,丫鬟终是笑出声来。
“我们公子又不会吃人,姑娘不用害怕。”
沉月娇扯出一抹苦笑。
他是不会吃人,但他会杀人!
“银瑶姐姐……”
不远处小跑来一个丫鬟,拉着引路的这个低声说着什么。
沉月娇心口一窒。
眼前这个丫鬟就是银瑶?
上一世,她不知死活的对楚琰下手,却误害了一个叫银瑶的丫鬟。楚琰震怒,这也成了楚琰决心杀她的理由。
当时她还在想,一个丫鬟而已,楚琰怎么会这么在意,或许只是楚琰想要清除他们父女的一个理由。
可现在看来,这个叫银瑶的丫鬟心地善良,前世自己真是死有馀辜。
“月姑娘,奴婢还有事要办,她会领你去见公子。”
沉月娇已经不想见了,跟着银瑶转身就走。
“那我改日再来吧。”
银瑶轻笑出声,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块糕点来。
“公子真的不吃人,你去吧,别让公子久等了。”
说罢,银瑶脚步匆匆先走了。
看着手里的那块糕点,沉月娇鼻尖一酸。
这么好的丫鬟,难怪楚琰要生气。
沉月娇,你真不是人啊!
“走吧,还没人敢让我家公子等呢。”
刚才她揣着心事,没留意银瑶说话的态度,可面前这个丫鬟一开口,便有了比较。
别人都看不起她的出身,轻视她的身份,但银瑶没有。
沉月娇咬咬牙,没舍得吃那块糕点,只是小心的拿在手里。
跟着丫鬟走了许久,沉月娇才终于被领到了书房外。
门开着,楚琰正在临窗习字,明知她在外头等着,却连眼皮子也懒得抬起来,就这么晾着她。
沉月娇站在那,正好可以看见楚琰。
他今天穿着天青的衣裳,腰束玉带,头发用青玉发束梳理的规规矩矩。
重生以来,沉月娇见过的楚琰都是一副闲散模样,难得见他这样认真。
不知不觉间,竟看的有些出神。
“你那双眼睛不想要了?”
听着楚琰的声音,沉月娇才猛地清醒过来,赶紧吧放肆打量的目光收回来。
楚琰正慢条斯理的搁下笔,拿起手边一块白色的帕子细细的擦着每一根手指。
“三公子。”
沉月娇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甜,糯糯的,很讨人喜欢。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动作挑不出错,看来这段时间的打没白挨。
“我来给三公子赔罪。”
听着这个称呼,楚琰有些意外。
他以为沉月娇这种喜欢攀高枝的,肯定要套近乎,少说也会喊一声“哥哥”,没想到,她竟然只喊他三公子。
楚琰重新抬起眼眸,眼底带着嘲讽。
“罪在何处?”
他那双桃花眼很好看,只是现在幽深的黑眸像冬日结冰的湖面,没有一点温度。
沉月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结巴的憋出一句:“是那两个梨?我知道三公子不缺好东西,我,我的东西三公子也看不上……那两个梨只是,只是……我看着新鲜,就托李伯伯送过来了,给三公子解解馋,没有别的意思。”
她仰着小脸,努力的想要把话说明白,可越着急她越说的颠三倒四,眼圈也不受控的微微泛红。
小可怜的模样。
“母亲又不在,你装给谁看?”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可沉月娇的害怕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害怕眼前这个少年。
象是察觉到她的恐惧,楚琰唇角极淡的勾了一下。
他起身,走出书房,又缓步走到沉月娇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光用嘴说,有何诚意。”
沉月娇怂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王八蛋不是现在就要杀人吧?
她还没长大呢!
“空青,取我的弓和箭来。”
顿了顿,他稍稍弯下身子,逼人的气势朝着沉月娇倾复下来。
“再拿几个梨来。”
沉月娇心头莫名一跳,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转身要跑,后领子却被人揪住。
空青把弓箭取来时,看见楚琰像拎鸡仔似的把沉月娇丢到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站着。
罢了,又随手拿起一个梨,放在沉月娇的脑袋上。
沉月娇僵的象个木头,别说逃跑,就是动弹一下都不敢。清澈灵动的杏眸此时早已经蓄满了恐惧的泪水,死死的咬住下唇不敢让它掉下来。
楚琰手持弓箭退开十步之远,动作优雅的搭箭,开弓,黑眸中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赏心悦目。
清晖院中的所有下人皆垂目敛首,无一人敢出声。
乌黑的弓箭裹挟着杀气,而雪亮的箭羽则是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那种无法言喻,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再次将沉月娇攫住。
她知道那支即将要离弦的箭对准的不是她脑袋上那个巴掌大的南阳梨,而是她的咽喉。
一瞬间,临死前喉头被撕裂的剧痛和窒息感灭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