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沉默，并非冰冷的拒绝。
那交错的手指，低垂的眼睫，以及微微起伏的胸口，无一不在泄露着她内心激烈的挣扎与动摇。
过往的伤痛与怨恨，迟来的真相与释然，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期盼，还有那份深埋心底、从未真正熄灭的爱火……
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心中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顾念没有催促，只是耐心而温柔地等待着。
她知道，有些心结，需要时间才能慢慢解开；有些伤痕，需要用心才能缓缓抚平。
闻溪微偏过头，避开了顾念那过于明亮和期盼的目光。
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脖颈微微低垂，露出一段纤细而脆弱的弧度。
那双原本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透出青白色，此刻更是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微风带走，但那尾音里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却暴露了她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
她的身体坐得笔直，甚至显得有些僵硬，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维持表面这片刻的平静与疏离。
“等他回来再说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拖延，一个借口。
但顾念却从她那细微的颤抖、僵硬的姿态，以及那不敢与她对视的、微微闪烁的眼神中，读出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这不是拒绝。
这更像是一种……默认。
是一种在经历了巨大创伤和漫长怨怼后，终于窥见一丝真相的光亮，内心开始松动，却又因为恐惧、因为不确定、因为害怕再次受伤，而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的、极其复杂的心理状态。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斩钉截铁地划清界限，冷漠地推开所有可能。
她给出了一个“以后”的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附加了“等他回来”的条件，但终究……是松口了。
顾念的心头瞬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楚与怜惜，其中也夹杂着为弟弟感到的欣慰。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点破闻溪此刻脆弱的口是心非。
她只是伸出手，温柔地覆盖在闻溪那双冰凉而紧绷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她的动作带着无声的安慰与理解。
“好。”
顾念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就……等他回来。”
她没有再说更多劝慰或者承诺的话。
此刻任何言语，都可能成为压力。
她只是用这简单的几个字，和手心里传递的温暖，告诉闻溪——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无论需要多久时间，我们都会在这里，等着，也尊重。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闻溪从顾家接了女儿回家、路上、女儿又问道。
她以为得到的回答又是：不知道。
可这次、她听到了不同的答案。
只见闻溪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高高的顾氏大厦、轻声道：“很快了。”
“真的吗？那到时候爸爸回来、妈妈可以和爸爸一起带我去海边吗？我都没有看过海。”
念念雀跃。
闻溪眉眼低垂、睫毛微微颤动。
半响、说了个“好”字。
顾燃、你要再不回来、我就不准备原谅你了。
女儿长这么大、一直念叨着去海边、她一次都没有带过。
就连摩天轮、都是江若宁安排着体验的。
她好像从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玩过。
“妈妈、等爸爸回来了、你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念念抬头、满眼希冀。
闻溪怔了怔、“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啊、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啊、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女儿回道。
闻溪睫毛微微颤、抿着唇、半晌轻声道：“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人家都说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住、就是离婚了。”
念念小脸有些紧张。
“好、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闻溪心中微动、想起了顾念说的话。
有些事情一直纠结下去其实没有意义。
当年的那些事、她受过的伤是真的、吃过的苦也是真的、遭过的罪也是真的。
他为了保护她才那么做也是真的、迫不得已也是真的、一个人入伍参军、在国外历经生死、身上疤痕无数也是真的。
她恨他。
可她又何尝不爱他、不然为什么要生下念念？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复杂难明、真要论对与错、谁又能说得清？
七年后再重逢、她和他其实什么都做过了、该做的不该做的。
其实好好想想、她在这么坚持自己内心那一份无法释然的怨恨、何尝不是在作践别人、也在作践自己。
断又断不了、拉拉扯扯、纠纠缠缠。
她本来不是这种做作的人。
既然如此、顾燃、那我们就当重新开始、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闻溪带着女儿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她突然开始释然。
不过这一次、她要他爱她、她不要再主动了。
带着念念吃了一顿麦当劳、回家洗洗漱、睡觉的时候、女儿变戏法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妈妈、爸爸年轻的时候没有现在帅。”
闻溪伸手躲过照片、看了一眼照片的上的男孩、青涩、阳光、比起现在的淡漠、忧郁、霸道哪里帅了？
她还是觉得高中的时候、他最好看。
再看自己、低着头、那时候的她应该丑死了。
看着看着、她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
她以为、她这辈子真的就会带着对顾燃的怨恨、和他也再无瓜葛。
手机突然响起。
她看了一眼、是徐慧的电话、心中一紧。
徐慧前几天才转夜班、这么晚、没有急事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
“喂！”
“闻溪、不好了、医院有人闹事、点名找你。”
闻溪眉头邹起、紧绷的心稍微放松。
从医这么多年、医患纠纷见过不少、也处理过不少、她已经见怪不怪。
只要不是出人命的大事、其他都还好。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来。”
闻溪说完就准备挂断电话。
“闻溪、要不你还是别来了、我们已经报警了、患者叫卢邵坤、说你给他做的手术不成功、情绪很不稳定。”
徐慧在电话里说道、隔着手机、闻溪已经听见对面在大喊大叫。
“你们先稳定患者情绪、既然是因为手术问题点名找我、我应该出面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