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本以为家里出了大事,急匆匆往贾母屋里赶。
却听贾蓉说没出大事,不禁满脸疑云。
贾蓉见状,忙向贾琏解释道:“叔叔容禀。这事须从两月前说起”
贾琏见他絮叨,不耐烦地打断他,“谁有闲工夫听你饶舌,捡要紧的讲。”
贾蓉依旧赔笑:“前儿婶子奉老祖宗之命,遣了人往扬州送信,欲接林姑婆回东京疗疾。今日一早,送信的人回了,还跟着林府的人一同来的。”
“哪个林姑婆?”贾琏一时没反应过来。
贾蓉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贾敏姑婆。”
贾敏便是林黛玉的母亲。
贾琏猛然想起,两个月前他从阳谷县回来的时候,好象听凤姐儿提过。
当时他还奇怪,为何此处时间线、部分事体,跟他记忆中的原着有些出入。
贾蓉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回来的人说,林姑婆也想再瞧瞧老祖宗与一家子,林姑公怜她思亲情切、又在病中,便说上月初六日启程入京。”
“上月初六日?算日子,这七八日就到了。”贾琏皱了皱眉。
“不过,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贾蓉忙笑道:“问题便出在这里。老祖宗起初还挺欢喜,可越琢磨‘想再瞧瞧’这四字,越觉不对。为何偏是个‘再’字,不是‘早’些见到?”
贾琏听罢,追问道:“你林姑婆病势加重了?”
贾蓉忙竖起拇指,笑道:“要不府里人都说,叔叔是诸葛再世”
贾琏最烦这等无意义的溜须拍马,抬脚踹他,极不耐烦道:“快说正事!”
贾蓉不闪不避,挨了这一脚,只怔了片刻,又堆起笑来。
贾琏心中暗骂,真真是个腌臜泼才、下作胚子。
贾蓉续道:“老祖宗便问咱们家遣去的人,这可是林姑婆的的原话?那人连连点头。老祖宗又问林府同来的人,林姑婆的病可是更重了?”
“林府的人说,虽比先前重了些,却每日还进小半碗饭食。叔叔试想,病中人若能进得下食便无碍。若林姑婆每顿能进这小半碗饭食,倒也罢了。”
“偏偏每日才进这些,老祖宗又最疼林姑婆,叫她听了这话如何不急?便把一家子人唤去商议,问各人可认识什么杏林圣手,也好为林姑婆寻个法子。”
若是为了这件事,倒也说得通。
贾敏姑母一家这几日便要到了,老祖宗心下焦急,预先唤一家子商议,多请些杏林国手,待姑母到了便可随时诊治,原是情理之中的事,也算有备无患。
不过,病成这个样子,还要入京,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路上稍微有个闪失,便可能病死途中。
想来是贾敏姑母一意孤行,只想再见老祖宗一面。
林姑父疼惜她,故而没有拦阻。
这在红楼原着里是完全没有的情节,不知后面又会如何发展。
是否又会牵连出其他的事情,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贾琏素来不认识什么名医。
他仔细回想,能记起来的,便只有宫里的医官李防御。
还有就是
贾琏问道:“你父亲可在里头?你去与他说,冯紫英有个相交的杏林国手,名唤张友士的,教他遣人去请。你只说是自己听闻的,保准有你的好处。”
他记得红楼里有这么一号人物,颇擅疑难杂症。
虽然不知道此处是否一样,但总可一试,就算不成也没坏处。
让贾蓉去回禀贾珍,也好让他在乃父与众人面前挣些脸面。
往后他也能少挨些他父亲的训责。
贾蓉忙陪笑道:“多谢叔叔疼惜侄儿!不过此时也不在这片刻。”
“既如此,叔叔便不必进去了。此刻大老爷、二老爷都在里头,前番叔叔顶撞了二位老爷,又挨了大老爷一顿责打,眼下何必自讨没趣?”
“侄儿在此处等侯,原是为提醒叔叔。叔叔只管自去便是,若老祖宗和老爷们问起,侄儿便说在此处遇着叔叔,叔叔问起侄儿缘由,侄儿已一一回明。”
“叔叔吩咐侄儿,叫我父亲去请冯紫英相交的张友士。待林姑婆到了,便好替她老人家诊治。叔叔说完这话,便叫侄儿赶紧过来回话。”
“他自去四处访求相熟的,看他们是否还有相交的杏林国手,好为林姑婆多寻个指望。这般一来,叔叔既在老祖宗跟前有个交代,又免了与老爷们碰面。”
贾琏冷哼一声,“你倒乖巧,把我与你的人情,又转手回赠与我。”
贾蓉笑道:“眼下情形,叔叔行事原该这般周全,只是疼惜侄儿,把这话让侄儿去回,全然不顾念自己。侄儿也不是个不晓事的,怎会瞧不出叔叔苦心?”
“叔叔既为林姑婆的病体挂心,又要避着二位老爷。侄儿这点小聪明,也只够勉强替叔叔分些烦忧罢了,怎及得上叔叔的深谋远虑?”
贾琏听罢,忍不住笑了,伸手拍向贾蓉肩膀。
前番他挨打时,本是凤姐儿骗了贾赦,背地里把他救出去。
此刻又去碰面,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既然里头是这般情况,他不去也好,能避则避,省得惹老祖宗烦心。
“你这小子,倒会顺杆爬。满嘴甜言蜜语,偏生说得这般恳切。也难怪你婶子常在我面前夸赞你。也罢,便遂了你的意。”
“传话时须得据实说,就说曾经听闻那张友士医术高明,你父亲又与冯紫英相熟,才教他去请。莫给我添油加醋,万一事不成,省得日后落个难堪。”
贾蓉闻言,忙躬身应诺,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应下。
“叔叔放心,侄儿定当办妥,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见贾蓉去了,贾琏方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找出纸笔修书一封。
随后遣人送往阳谷县西门府去,让西门庆待伤势痊愈后,便动身赴京。
修书完毕,贾琏才发觉疏漏了一桩要紧事,心下不由添了几分忧虑。
他从阳谷县返回东京以来,便将西门庆那厮搁在一旁,不闻不问。
这两月间,连一封书信都不曾寄去。
如今忽然修书召他赴京,他肯依言前来么?
毕竟阳谷县那事,西门庆是替他挨揍,那厮心里岂会没有半句怨言?
念及此处,他将书信轻轻一揉,提起笔来又写了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