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老爷吩咐的，你也要管？”卫阳学着贾蓉说话的腔调，半咬着舌头，含糊不清慢悠悠问道，活脱脱一个将醒未醒的醉汉。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赖升低着头，迟疑道：“太太刚才找不到老爷，急的团团转。太太去北静王府前特地交代小的，抓紧找老爷，找到老爷后立刻派人告诉她。”
“小的记得老爷送完王爷回府后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看到他出府。北静王被刺后，老爷也没露面，不知他什么时候去的宫里？又派谁来府里传的命令？”
“还望小蓉大爷告知小的，小的好速速派人和太太她们说一声。”
来了。
卫阳的手悄悄握紧。
好一个赖升，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我怎么知道？你一个奴才问我？”
“莫非，你觉得我在骗你？”
“滚远点！别挡路！”
“误了进宫的时辰，坏了事，我看老爷不扒了你的皮！”
卫阳骂骂咧咧，把贾蓉被酒精催发的张狂演绎的淋漓尽致。
平日里，有贾珍在，贾蓉始终唯唯诺诺的，如被关进笼子的野狗。
这会儿卫阳倒是很好演绎了主子的派头。
赖升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请小蓉大爷息怒，小的也是奉太太之命，岂敢挡您的路？”
“您给小的说清楚，小的好和太太有个交代，您再出府也不迟。”
“我要是不呢？”卫阳拉长了腔调，十分生气。
“这”赖升迟疑几息后，又转头又问起秦可卿，“奶奶，小蓉大爷喝多了，可能记不清楚，您要是知道一二，告诉小人也行。”
秦可卿被这么一问，顿时更坐不住，急的快要哭出来。
方怡忙示意卫阳解开自己穴道，看那意思是要立刻冲杀出去。
卫阳的脑子飞速运转。
赖升敢这样有恃无恐的不怕得罪贾蓉和秦可卿，拦着轿子质问，一定发现了什么。
那么，是发现了什么呢？
贾珍父子还在床底下藏着，肯定没被发现。
不然赖升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
他如此盘问，应该是认为贾珍根本不在宫里，怀疑自己在说谎。
对了！
作为贾珍的心腹大管家，赖升恐怕知道贾珍进了新房，要李代桃开。
他甚至也协助了贾珍稳妥办这件事。
好一个为虎作伥的恶奴。
贾珍进洞房后，赖升却见贾珍却迟迟未出洞房，反倒是瑞珠进进出出几次。
再后面，自己这个“贾蓉”，本该被下了药一睡不醒的人，却突然半醒着要出门。
那赖升当然就起疑心了。
偏偏他又不敢和任何人说贾珍钻进了儿子洞房消失了，再也没出来。
赖升拿不准贾珍是不是还藏在洞房里，只是高度怀疑贾珍的真实去向，想要问个明白。
自己出府借口的最大破绽便是北静王被刺后，没人看到贾珍的身影，也不知道贾珍进宫。
这么大的事，贾珍出发前怎么都应该和尤氏或荣国府的人说一声。
太不符合常理了。
其馀管事不敢多问，唯有起了疑心的赖升敢抓着这个破绽不放，倒也正常。
只见卫阳俯身贴耳迅速吩咐了秦可卿几句后，便从背后抱住秦可卿，将头埋在她皎白的脖颈里，又将头上的大红帽子往下拉了拉。
秦可卿立刻道：“还是让小蓉大爷说吧。”
卫阳冷哼一声，怒骂着往车厢外喊了一句。
“赖升！本大爷告诉你，你要问个究竟的话，后果只怕你担当不起，你可想明白了？”
“其他人都退下！此事只能赖升得知！”
所有围观的人呼啦一下离得很远，他们可不买赖升的帐，当然听“贾蓉”的。
赖升继续磕头，额头浸出滴滴汗水，“小的想明白了，还请小蓉大爷告知一二。”
“好！”
“好一个刁奴！”
“待我进宫见到了老爷，定要禀报一二，让你这刁奴吃尽苦头！”
“可儿，你来说吧，我喝多了记不太清。”
“是。”秦可卿身子一颤，按照卫阳所做，拉开厢帘，探出半张绝色面容，看着赖升，十分忧伤的低声说道：
“老爷送北静王出府后，进了我的洞房。”
“这”赖升把头彻底俯在地上，心里十分慌。
他当然知道这事。
贾蓉喝的酒里的蒙汗药就是他下的。
现在秦可卿主动说这件事，让他有些后悔。
他哪知道秦可卿张口就提这件事，那也意味着贾蓉也知道了。
今日种下因，来日结恶果。
“老爷也没做什么，就说了一番话。”
秦可卿第二句话让赖升心里喘了口气。
只是，接下来秦可卿每说一句，赖升心里的震惊与恐惧便多一分。
“那番话把我吓得不轻。”
“老爷说出府的时候，北静王秘密告诉他一件事。”
“北静王说有人勾结外贼要刺杀自己，嫁祸平西王。”
“王爷打算将就就计，命老爷回府后到最隐秘的地方躲着。只等王爷刺杀的消息传来，谁也不要说，立刻秘密出府，前往宫里禀明圣上。”
“请圣上调动禁军封锁各处城门，捉拿外贼与内贼。”
“府里藏了不少内贼，很不安全。”
“太太和荣国府那边的老爷太太前往北静王府请罪，正好得以脱身。”
“我们几人实际也不进宫，出府门后绕一圈便也去北静王府。”
“老爷是被北静王手底下的高手施展轻功从窗户带走的。”
“小蓉大爷喝的有些多，进洞房后是我告诉的他，他记的不清楚。”
“赖管事，你现在明白老爷为何进洞房？为何进宫，为何不提前告诉太太他们了吧？”
秦可卿极其快速说完这番话，汗如雨下的赖升还未回话，卫阳慢悠悠道：“赖升，现在你还要拦我们吗？”
“莫非，你就是勾结外贼的内贼之一？不知道你有全家老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被吓破了胆的赖升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觉得秦可卿说的就是真相。
他意识到自己惹了大祸，一边砰砰磕头一边抽自己耳光，扯着嗓子喊，“快开门！”
“送小蓉大爷和少奶奶出府！”
远远围着的一帮人看到秦可卿探出脑袋朝着赖升说了些什么，趴在秦可卿背上的贾蓉补充了几句后，赖升便被吓的屁滚尿流，嘴里大喊开门。
“开门！快开门！”赖大指挥一众家丁连忙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王子腾的二十多名军中好手在一旁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不动半分声色。
门终于开了，门外守着的家丁和士兵们也没拦。
依然跪着的赖升和大门内外五六十号人一起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大门再度合上的刹那，忽然有个小厮飞也似的朝着刚刚起身的赖升跑来，嘴里大喊着：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